寻画(21)兄弟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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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寻画(20)怎么会是这样?

土改后宋光中兄弟在农村生活艰难,哥俩都盼望春杏能帮一把。可阶级立场坚定的春杏说到做到,真的和哥哥弟弟断绝了往来,四年了,一次娘家也没回过。

去年秋后,宋光中打听到了妹夫李常喜在省城的工作单位,便大着胆子去市委宣传部找他。

李常喜接待了大舅哥,中午还带他出来在饭馆吃了顿饭。李常喜知道地主在农村的处境,建议说:“大哥,要不你兄弟俩别在那住了,把地和房子卖了搬到长春来,在这只要肯付辛苦吃饭还不成问题。”那时,李常喜已经知道将来土地不允许买卖都要归公,只不过他不能说。

宋光中说:“我们分的地是最差的地,房子也是最破的房子。我估摸着很难卖出去,就算是能卖出去也卖不了几个钱,在这可能连间小房都买不下来。”

李常喜想了想说:“这么办吧,房子我给你们找,你们钱不够的话余下的我出。”

一个月后,李常喜托县里的一个朋友帮忙把宋家兄弟户口迁到了长春。
1958年以前,农村户口是可以迁到城镇的。

宋光中宋光礼拖家带口的搬到了长春,李常喜对他俩说:“房子实在是不好找,这两处小房还是找了不少人才买下来的。买房子的钱我替你俩付了,小是小了点,大的我也买不起。卖地的那点钱你们留着对付找工作前的生活吧。”

妹夫这样帮忙还能说什么?宋光中说:“妹夫这么帮忙我不知说啥好,以后如果有余富钱房钱一定还。”

李常喜说:“还钱的话今后就不要说了,我除了拿点钱别的忙也帮不上,工作的事情容我想想办法,你们先去自由市场打打零工。”

村长当面证实,让杨士元确信祖父的那幅画在土改运动中被烧了。传家宝没了他虽然心疼,但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以后不用再费心思了。他对自己说:是啊,天下没有万年牢的事物,多少珍贵的历史文物都在一次次社会剧变中消失轶散,能流传下来的毕竟是少数。土改斗地主、分浮财、烧书画的场面他见过,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历来如此,也怪不得谁。想明白了,也就释然了。

1952年,二月二这天夜里扬士元又梦见爷爷了,身穿长袍马褂的杨福全老人还是那么安祥,对他说:“士元呐,画你找到没有?”
他说:“爷爷,那画在土改期间已经烧了,找不回来了。”
爷爷说:“什么烧了?他们唬你的话你也信?那画我一直盯着呢,谁敢烧?”
恍惚间老鸹窝的村长在一旁说:“就是烧了嘛,是我亲手扔进火堆的。”

原本对于村长烧毁古画的愚蠢举动杨士元就恨得牙痒,这时见他又出来表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么宝贵的东西你们竟不知道珍惜,他怒斥道:“烧毁文物你还有功了是咋地?”说罢,抬腿踢了村长一脚!
腿一挺,身子一激灵,醒了。

奇怪?为什么爷爷说的话这么清晰?梦已醒,却言犹在耳。杨士元说不清楚人为什么会做梦,是潜意识的作用还是真有神灵明示?寻画的事原本已经放下了,梦里爷爷的话又让他对找到古画产生一丝希冀。他睡意全消,起来披上衣服静静地坐着。

唔,可也许是昨天接到父亲来信的原故?父亲信上说:我在宝胜堂中药店干的挺好,你大妺子士英刚有了第二个孩子,你小妹士玉已经订了婆家,我和你娘都不想回东北了,太冷不说,回去干什么呢?我眼看就奔六十了,在这还能干几年,干到最后,实在干不动了柜上也能给一笔钱。另外,既然你爷爷的那幅画烧了你能不能调到天津来工作……

他想,如果那幅画真的还存在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屯子里烧的是假画。那么假画是谁画的?为什么要造假?真画在哪里?三年来的刑事侦查工作让他学会了推理,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宋光中,这个人连假欠条都能造为什么不能造假画呢?那幅画在他家放了好几年他只要去城里相关的商铺打听一下便知价格,莫不是真画让他卖了?不对,宋光中尽管聪明但毕竟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弄个假欠条勉强可以,模仿一幅郑板桥的画无论如何他是做不来的。再说,画是他的,他没有必要造假。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这画让精通书画的人看上了,借走了,他想占有,于是弄张假画还给宋光中。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应该了解的是:宋家成为地主后,这幅画是否挂出来过?(附庸风雅是暴发户喜欢干的事情)都有什么人看过?谁借过?他决定再去一次老鸹窝和宋光中祥细谈谈,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不妨实话实说。

清明过后,杨士元又去了老鸹窝,凭记忆他直接找到了宋光中的家。宋家大门上挂了把锁,他出来问附近的邻居,邻居说宋光中宋光礼哥俩都搬走了。问几时搬走的?搬哪儿去了?邻居说:“搬走有一个多月了,听说是去了长春。”

回到长春后,杨士元让高书剑在两个管辖棚户区的派出所查看近期落户居民,看其中有没有宋光中、宋光礼。”

杨士元判断的很准确,高书剑只是给郑家屯派出所打了个电话便找到了宋家兄弟的住址。长春解放三年了,从第二年开始市中心房子就很难找了。宋家兄弟来长春最有可能就是在郑家屯、新立屯贫民区落脚,因为只有这两个地方还有私房出租出卖。

郑家屯原是一片菜地,后来成为居民区,这里绝大多数的房子是板夹泥墙的草房。宋光中的住房原来是仓房,居住面积只有十五平方米,算上四米多一点的厨房总面积还不到二十平方米。

杨士元找到宋光中后见他的神态不安,目光中带有“什么事啊?怎么追到这了?”的疑问。

杨士元说:“宋光中,你不要紧张,上次有一个问题忘问你了,徐团长箱子里的那了张画你给别人看过没有?”
宋光中说:“我谁也没敢给看。 ”
杨士元说:“过年也没挂出来过?”
宋光中说:“杨同志,我爹大字不识,我和光礼都只念了四年初小,对于水墨画谁都不懂,挂它作什么?我们过年都是买张胖娃娃抱鲤鱼什么的吉祥贴画。至于带轴的挂画那是城里上讲究人家稀罕的东西,我们挂那东西别人看了是要笑话的。我知道那画值钱,不然徐团长不会收藏。我寻思等天下太平了再拿到省城找明白人判定一下价格,没想到让人给烧了。”

公安局的杨同志两次问及那张轴画,这里面一定有事,具体什么事宋光中一时半会还想不明白,不过他还是没说画曾经在妹夫家存放过。常喜帮了他哥俩这么大的帮他不想给妹夫添任何麻烦,既然那幅画里面有事就更不能说了,一烧了之,什么事都到此为止了。

这次杨士元对画烧了一事不再怀疑,宋光中目光诚实,话语流畅,神态自然,这种表现只有心中没鬼的人才能做到。

杨士元不再问画的事,而是问他为什么要搬到长春?宋光中只是打唉声并不解释,他跟公安局的人说话慎之又慎,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招来灾祸。这时宋光中的小女儿从屋里出来,杨士元问:“这是你闺女?今年几岁了?”
“是,虚岁五岁。”

看着穿一身破旧衣服的小姑娘蹦蹦哒哒地跑了,杨士元忽然生出恻隐之心。自己要是不为了报仇杀死徐团长宋家就不会得到那笔意外之财,也不会成为地主,那幅画不至于被烧,宋大卷更不会死。
想到这他对宋光中说:“今天来就是看看你,没什么事,你现在做什么呢?有单位吗?”

宋光中见杨士元这么问便不紧张了,他说:“还没有,打零工呢,离开老鸹窝时把地和房子卖了,虽说没卖几个钱,但还能凑和过几个月。”
“你今年多大年纪?”
“三十三了。”
“想不想找一个正式工作?”
“当然想,可我刚来没门路。”
“噢,你能上高不?敢爬树不?”
“敢爬高哇,农村人谁没上过树?”
杨士元说:“我认识市建筑工程公司的王经理,我给你写个字条。他们公司好像招架子工,你去找他他会给你安排的。有了正式工作一家人生活也有保障不是,你弟弟如果愿意去也可以。”话完摘下钢笔掏出笔记本给王经理写了两句话,又在下面写了地址。他把那张纸扯下来递给宋光中说:“你照这地址找他吧,他的经理办公室在二楼,他叫王宝祥。

宋光中不明白眼前这个警察为什么帮他,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一叠声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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