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边

图片发自App

    多年前的盛夏,我是外表平静内心落寞的年轻女子,正面临工作和生活的变故,诸多不确定性令原本的淡定自信稀薄成浅浅深深的焦灼。正是那个夏天,我从上海的吴淞码头乘渡船前往舟山群岛,一路海天茫茫,恰如内心弥漫的困扰混沌。到了古刹林立之“南海圣境”普陀山,一行人拜见了慧济禅寺的道长。记得同去的就有虔诚的女居士,每日吃斋念佛不可或缺,但道长却独赠了几本佛经予我,说在众人中,唯我是最近佛性的。可是,经书在手,佛却遥遥,玄思高妙的东方宗教终于点拨不了我的尘世顽愚,修行的渴望难以桎梏我那奔腾的凡俗思绪,研读而无获,不久,佛经便被我束之高阁。

    也是在那年的秋日,在某间不起眼的街边小书店,外面风卷落叶翻飞风舞,高至屋顶的书架旁,我与克里希那穆提的教诲不期而遇,内心瞬间喜悦升腾。这位被亨利.米勒、萧伯纳、纪伯伦等奉为“心灵导师”的印度觉者,他的语言质朴深刻、简洁有力,他说:“真理是无路可循的,你不能透过任何宗教或法门而达到它。自知之明才是智慧的开端,是爱的起点和恐惧的终点,是创造的源泉,其中含藏着整个宇宙,也包含了人性所有的挣扎。”

    自那以后,我的心在某些宁静的时刻终于体会到豁然开朗,我不再执着于任何生命哲学,而只是心无旁骛,工作,养育孩子,以赤子之心去欣赏高山大川荒漠海洋,以宽宥之念去感知芸芸众生之悲欢喜乐,自己的生命也似乎渐入佳境。骨血里的清高和出世不再尖锐凌厉,对周遭乱世里的欲望、奢华、浮躁、虚荣甚至丑陋愚蒙也能够付之以了解宽容。克氏对尘世之贪嗔痴的态度深深影响了我,他不排斥、不压抑、更不沉溺,而是顺随,佐之以纯然的观察。这些理念让我学会了不评判、不鄙夷、不参与、不干涉……在这个没有刻意修行的过程中,我的心性由焦虑忐忑变得坦然自若。

    然而,心路历程总是婉转曲折。

    一年前,我遇到不小的工作挫折,猝不及防的境遇,令我一度消沉,并且至今仍不得走出困境。许多个清早,心绪不再存一丝清新,不愿意醒来,更厌倦面对雪上加霜的环境。有段时间,察觉到自己很自闭:不想见人,懒得交流,希望独处,读书,却心境冷寂,驾车远行,疾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人背运的时刻总不免昭然若揭,然而,我的孤独却是自我救赎。

    多年的修炼终究没让我在一个“小泥坑”里沉沦太久。此等遭遇非我个人所能改变,就坦然接受,做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整整九个月,我的“待遇”很像“高级劳改犯”,没有工作岗位,被“流放”在一处小格子间里......(此处省去三百字)。于是,我读书、喝水、写钢笔字、用小板子敲打身体,休息时间,我常沿着长安街漫无目的地行走,停止思想,完全放空,偶尔也逛博物馆,赏画,看古董,观察陌生人。那个夏天,我还给自己安排了一次遥远的旅行,在那个印度洋上的非洲岛国,浮云、海浪、沙滩、甘蔗林…碧空如洗,我的心一点点舒朗无尘。率性而为的女子,四十几岁的时候,竟学会了隐忍。

    不久前,我读到赫尔曼.何塞的哲理小说《悉达多》,哲思泉涌的文字一下子令我爱不释手。我用铅笔勾勒着那些充满光华的句子,像是遇到失散许久的老友。阅读间,我仿佛跨越时空,瞥见到多年来困顿求索却不乏清明澄澈的自我。字里行间,那花朵流云月色星辰,那岩石河水树木歌鸟,幻化出自然纯朴又庄严肃穆的境界。苦行、向佛、尘世快乐、孤独觉醒……悉达多的修行之路不也正是凡人如我的众生在精神之途中所经历的崎岖坎坷么?

    现实中,什么才是渡我们到彼岸的伐舟?

    坦然接受万事万物,珍重当下,爱坦途,也不惧波折,恋阳光,却不厌阴霾,善待身边人,心平气和处理世事,对于愚蠢荒谬的人间悲喜剧都不嘲讽,对世事无常怀悲悯。这些就是我的现实哲学。

    在岸边,我将用喜乐的心倾听,微笑,等待……

    或许,或许,船夫就到来。

你可能感兴趣的:(在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