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雪山飞车(3)

“大牛,你的冰车呢?”我老远就开始问他。

“哎呀,别提了,被我爸一早就拉去打米站打苞米碴子了。”大牛一脸的不情愿。

“看,我爸给我新做的。”我指着身后的冰车说。

“这冰车和我那辆差不多。”大牛围着冰车转了两圈。

“咱俩一起拉翠萍吧。”我把绳子的一端递给大牛,“她刚从她姥家回来,还是头次玩。”

“好啊。”大牛接过绳子,和我一起拉起来,我一下子感觉冰车又轻快不少。“我们去杏花山吧,从那上面往下滑,一定非常好玩。”大牛提议道。

“太好了!”我和翠萍都赞成。

杏花山是屯子后面一座荒山。它海拔其实并不太高,也就三四十米那样子,但也就是这三四十米,在一马平川的东北平原上却显得分外突兀扎眼,尤其是站在远处的平地上,放眼望去,它展现给人的是一种巍峨独秀、鹤立鸡群的磅礴气势。据老一辈人讲,它上面原本是漫山的山杏树,每年春天杏花盛开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白,仿佛下了雪一般壮观。伪满洲国的时候,山上还建有道观和寺庙,一年四季香火不断,烟雾缭绕,甚是气派。后来莫名其妙的着了把大火,将所有建筑毁于一旦。再后来大炼钢铁运动兴起,公社在山下架起了炼钢炉,发动全部社员上山砍树做柴烧,炉火天天烧,杏树日日砍,到最后竟把整山的杏树砍了个精光,但钢却始终没有炼出来。从此,杏花山变成了一座蒿草丛生的荒山。

山上有一条小路,把我们屯和山后的另一个屯子连接起来。我们村的村部和小学都在山后那个屯里,顺着那个屯继续北上,走个十来里路就到了乡里,乡里再往西三十里就是县里。当然我们去县里从来不走经过村里和乡里,而是屯西口的一条路,斜插过去,用老师的话说,这叫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如果赶马车的话,就得绕着山走,到山后那屯里一来一去至少得绕出去七八里,所以屯里人去村里办事,一般都从山上的小路走,久而久之,那条路被走得溜光水滑。尤其是到了冬天,特别的难走,稍不留神就可能从山上出溜到山下,这对路人来说是最闹心的,但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讲,那整个就是一个天然大滑梯,最好玩不过了。

我们把冰车拉到山顶,这一过程挺费力气,翠萍也从车上下来,加入到拉车的行列。我们仨跌跌撞撞爬到山顶,站在那里眺望脚下的屯子,觉得它就像一块抹布,擦干净了大地,却弄脏了自己。至于屯里的人们,就好像蚂蚁一样看似无目的实则有目的地爬来爬去。我们让翠萍坐在车上,她说害怕不敢坐。大牛让我坐,我心里也有点打怵。他嘲笑我俩胆小,然后决定给我们打个样。大牛坐上了车,我和翠萍按他的指挥,在后面用力猛推了一下冰车,那冰车顺着小路飞奔而下,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我听到大牛兴奋的喊叫声,那声音像一批脱缰的野马在空旷的山野里自由的奔驰。我和翠萍竭力屏住呼吸,整个心都在为大牛颤抖。

大牛从山顶一路滑到屯口,苍天保佑,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下次就简单了。看大牛滑得那么爽,我也开始跃跃欲试。很快,我们又把冰车拉到了山顶,这次轮到我体验飞奔而下的快感。大牛告诉我,双手死死抓住车上的木板,无论到什么时候也别撒开。我照大牛说的去做,他和翠萍把车推下山。我目视前方,感觉整个身子不是在滑,而是在飞,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我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精神极度亢奋,情不自禁大喊起来,那种感觉远比在平地上滑要刺激得多。

翠萍胆子小,无论我和大牛怎么劝说,她始终不敢尝试。我和大牛上上下下玩得不亦乐乎。没过多久,我们的欢呼声惊动了屯里其他的孩子,他们纷纷拉着冰车上山跟着我们一起滑。这个时候,站在山脚下,遥望通往山顶的那条小路,就会看见一个又一个冰车接二连三地顺路飞下。

“妈,你快看,雪山上飞来一辆冰车。”我听到一个过路的孩子对他妈妈说。

那天我们玩得很开心,如果不是翠萍妈找来把翠萍一顿骂的话,我们或许一直玩到太阳落下山。那天以后我和大牛又接连山上山下滑了好些日子,遗憾的是翠萍再也没有加入进来。

很快就到了年跟前。父亲搭大牛家的马车去城里办年货,买了几斤大米、几斤白面、几斤猪肉、几条鱼、几斤冻梨外加油盐酱醋,鸡鸭家里是现成的。他给我扯了一块布,求翠萍妈给我做了一套新衣服。这就是我过年的全部。

过完年后,整个屯里的孩子一下子少了许多,大牛被舅舅接到了姥姥家,翠萍也跟他妈去了姥姥家,其他的孩子多数也跟着大人走亲亲串门子。唯有我,孑然一个人拉着冰车,从山顶反反复复滑落。我仍旧情不自禁地大声呐喊,但这呐喊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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