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巨变》(7)


      第七章 小醉逢故人 重叙师生情

              (1)意外

  

  下午时分,送瞎五爷和王文远回柳树湾的马车再次路过县城的时候,李自辉早已忍不住了!

  他拉着王文远跳下马车,吩咐车把式要小心把瞎五爷送回柳树湾去。

  然后他拉着王文远,俩人钻到县公学附近一个馆子里去了。

  因为以前在县城上学,他们对这里很熟;这个馆子的老板也当然认识这个李家的二少爷,立马热情的招呼他们入座!

  自离开县城公学,他们这两个要好的同学已经快两年没见过面了!这次相见,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他们也学着大人要了一壶烫热的老烧酒,要了几个小菜,一斤蒜泥凉拌牛肉,两个人就边吃边聊起来。

  因为刚刚在李家吃过晌午饭,这才赶了个把钟头的路,这会子也的确不饿~

  他们就随便挑了几口牛肉,其他大部分菜都基本原封未动。

  几杯酒下去,年轻人的狂劲就上来了,起初还都谝了谝自分别以来各自的境遇,近况、所见所闻;酒精的作用一上来,他们就天南海北、天上地下的胡说冒谝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惹得旁边几个桌上的客人频频拿白眼翻他们!

  可年轻人的特点就是:你越看不惯我,我越让你看着!

  他们故意抬高声调东拉西扯的胡扯起来。

  靠门口的桌子上三个J察也在喝酒,其中有个肥头大耳的J察好像认识李自辉,便端了一杯酒向他们走来:

  “二少爷,好久不见,学问见长啊!来,哥哥我跟你喝一杯咋样?”

  李自辉斜着眼一瞅~不认识:

  “你谁呀?”

   J察笑眯眯的说:

  “二少爷,你家大势大,当然不认识我,可是你大哥李自林~李大掌柜的可认识我!我也认得你二少爷呢!咋滴,不给哥哥这个面子?”

  李自辉打心眼里是瞧不上这些整天到处蹭吃蹭喝的黑狗子,所以脸含愠怒的还想呛几句,坐在他对面的王文远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李自辉便没再言喘,端起一杯酒隔空扬了扬手,自己仰脖子“咕咚”一口就灌了下去!

  “二少爷好酒量啊,啊,哈哈”!

  胖J察也自己嘬了一口酒,斜着眼看了一眼坐着的王文远说:

  “这个小兄弟也有点眼熟呢!小兄弟是哪儿人啊?”

  王文远赶紧说:“柳树湾的”!

  “哦~哦”

  察看看他,又看看李自辉~

  “兄弟小点声,我耳朵聒嘈的很!”

  说完拍了一下李自辉的肩膀,转身要回他自己桌上去。

  按理说这事应该就完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谁知李自辉本来就看不惯这些黑狗子,更听不惯这个黑狗子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话,刚刚已经窝了一肚子气,这JC最后一个拍他肩膀的举动,一下子激怒了李自辉~

  他反手用胳膊一架,用力拨开J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呼的站了起来,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刚刚端着酒杯要转身的J察显然没有料到李自辉敢使这么大劲拨开他的手,也是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

  “啊呀啊呀,二少爷这脾气大的很啊!”

  他“哐”的一下把酒杯蹾在李自辉面前的桌子上,伸手就去掰李自辉的肩膀~

  “咋滴,二少爷这是要跟咱见个高低呀?”

  旁边桌子上的两个J察也呼的站了起来~

  “酒喝多了?吃饱了不回家在这胡球整个啥呢?”

  ~靠西边窗户最旮旯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自辉和王文远寻声望去,一个穿着短襟棉袄、外套四个兜的中山装、戴着眼镜、胡子拉碴的人站起来~

  “郭老师!”

  李、王二人同时叫出声来!

  那人径直走到他们桌前,对正要发作的JC一拱手:

  “J官辛苦,额是这两个娃娃的老师,以前在咱县公学教书的!”

  那个J察看了一眼郭老师~戴着眼镜,像个穷教书匠,也就坡下驴,赶紧拱拱手说:

  “哦,原来是郭老师!你这学生好大的少爷脾气呀!”

  “年轻人喝点酒不知道轻重,请不要和他们一般计较!”郭老师说。

  “那行,你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学生!你们聊!”

  黑狗子转身离开!

  两个久别重逢的同学,又突然见到久别的、他们最最崇拜的历史老师,两个青年自然是分外欣喜!赶紧给郭老师拉了一把凳子请老师坐下,从筷子筒里给老师取了一双筷子,然后每人给郭老师端了一杯酒;郭老师也不推辞,一一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毫不客气,抓起筷子夹了一大块凉拌蒜泥牛肉送入口中,用力的咀嚼着~

  郭老师一扫过去在课堂上文文气气的感觉,竟然多了一份沧桑和粗豪!咽下一口牛肉,郭老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上的油,两只手来回转圈搓了搓,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咕嘟咕嘟”两声才咽下去~

  郭老师其实也是刚刚进店,拣靠窗的旮旯里坐下,想要一碗面吃;一进来就听见有人高声野气的说话,定睛一看,面对自己坐着的正是自己的学生~胖墩王文远;背对自己的那个,看背影和穿着打扮就知道是阔少爷李自辉!

  他清楚:这小哥俩在学校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本想悄悄吃完饭再看情形需不需要跟这俩自己亲手培养的最器重的学生打个招呼,谁知邻桌的这个胖J察多事!

  眼看学生要耍麻达,郭老师赶紧发声解围……

  两个学生看看曾经的老师,又彼此对视一眼~

  才分别不到两年时间,怎么自己曾经非常熟悉、非常敬仰的、文质彬彬的郭老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除了依然戴着眼镜,一只镜片还有一条裂痕;身上风尘仆仆的,从穿着打扮和行为方式都跟两年前大不一样了?

  “怎么啦?不认识老师了?”

  看出昔日弟子心中的狐疑,郭老师直接开口了:

  “老师跟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

  “嘿嘿,嘿嘿…”

  两个学生不知道如何接老师的话茬,只好尬笑两声。

  “的确是变了!”

  郭老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他压低声音,往前倾了倾身子,两只手扶着桌子,悄声问:

  “听说过东北的事儿了么?”

  “……”

  两个学生茫然的摇摇头!

  “小鬼子把咱东北四省占了!”

  郭老师咬着牙用很低沉沙哑的声音说!

  “啊?”

  两个学生自离开学校,都奔波在各自的小圈圈里!

  到处都是逃荒的人,是逃租、欠租的饥民,哪里还有功夫打听这些?

  再说,离开了学堂,看不到报纸了,也没有什么消息来源,自然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郭老师就把今年九月十八号,驻东北的关东军守备队如何炸毁沈阳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路轨,炸伤炸死东北军阀~大帅张作霖,并栽赃嫁祸于中G军队。R军以此为借口,炮轰沈阳北大营,制造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接着,R军又侵占沈阳,陆续侵占了东北四省……驻守东北的二十多万东B军一路南撤……东北全境全部沦陷!

  两个学生听的是目瞪口呆,满脸都是义愤填膺的神情!

  都是整整一个月前的事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

  “你们吃饱没有?”郭老师问

  “吃饱了!”

  “那老师就不客气啦!”

  不等学生做出反应,郭老师拿起筷子,风卷残云,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盘牛肉、几个小菜全部收入云腹!

  吃完,郭老师抹了抹嘴问道~

  “气愤吗?知道你们很气愤!老师也很气愤!光气愤有什么用?”

  两个学生怔愣愣的看着老师。

  “我们要起来反抗!”

  郭老师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

  十月的天气,外面已经麻麻黑了,夜晚已经快降临了!

  饭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

  “二少爷,二少爷”~是送瞎五爷的车把式已经返回县城了!

  李自辉赶紧跑出店门,车把式已经把马车停到了门口。

  李自辉喊了一声:

  “等噶子”(等一会的意思)!

  又折身返回店内,对郭老师和王文远说:

  “郭老师,胖子,马车回来了,外面不能停太久,我得回去了!”

  “好,不早了,你们都赶紧回”

  郭老师说。

  “那郭老师您晚上住哪啊?我们以后在哪找你?”李自辉问

  “你们不用管,我有住处。你们如果有事想找我~”

  郭老师四下瞅瞅,压低嗓子说:

  “可以去东城门外赵铁匠铺子里!”!

  李自辉从兜里掏出两枚袁大头递给店老板:

  “够不?”

  店老板眼睛笑成了两条缝~

  “超广,超广,二少爷!这还得给您找钱呢”!

  李自辉摆摆手说

  “不找了,存着日以后再吃!”

  “喎没麻达么!欢迎二少爷常来!”

  店老板显然是八面玲珑,巴不得这样的财东少爷多来几次呢!

  出了饭馆,李自辉跳上马车,挥挥手,“叮叮当当”的走了。

  夜幕下,剩下了王文远和郭老师。

  王文远恋恋不舍的问郭老师怎么走,郭老师打着嗝说:

  “往东走,我还能陪你走一程”!

  师徒两人步行,很快就出了东城门。

  东门外,郭老师打住脚步~

  “文远,我要去西渠武家庄子找人。这几年年馑不好,世道不太平,你赶紧回家,路上千万小心些!”

  王文远猜出来郭老师是要去找投宿的地方,西渠武家庄离县城少说也有十里路,比自己回柳树湾还远!他赶忙说:

  “郭老师,我一个人翻沟回家有点害怕!我家里也是一个人睡一个大炕!我家大人们都在山上,要不……”

  他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老师!

  郭老师挠挠头,思忖片刻说:

  “那行吧!我就跟你一起走,送你回去。”

  翻过东城门外一道小沟,经过洋沟圈、羊店子、十亩田……一路上隔三差五的都有冒着炊烟的人家!

  空气里丝丝缕缕的爛炒烫的葱香味、烧炕的柴火味、煨炕的驴粪蛋烧着的味道……从各个埃畔畔飘上来,一缕一缕的钻进鼻孔里,伴随着庄子上狗的吠叫声,让人有一种在人间的踏实感觉。

  天刚刚黑,十月的晴空,天上一弯下弦月早早的挂在天空。稀稀拉拉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显得天地异常的空旷!

  偶尔有那觅食的野狗、野兔从路边的地里窜出来,猛扎扎的蹿过脚下,吓的人头发直竖!

  郭老师一路上都没再说话,他哼着一支不知名的歌曲,跟着王文远大步流星的走。

  晚上赶路是很快的!

  六七里地的乡间土路,他们用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赶回了柳树湾。

  (2)夜叙

  文远的岁大“三乱”已经躺在热炕上,正支着烟灯过瘾呢!

  看见王文远回来,还跟着一个生人,忙坐起来盘腿坐正,隔着门口问:

  “胖子,你咋才回来?这人是谁啊?”

  文远忙说“岁大,这是我公学的郭老师!”

  “哦,郭老师,快进来坐下。”

  三乱岁大是场面上的人,对一般的人情世故和待人接物还是很随和的!

  招呼郭老师进了窑洞,坐在炕沿上,然后把烟枪向郭老师扬了扬:

  “烧一个烟泡提提神?”

  郭老师赶紧摆摆手~

  “不会不会,不用客气”!

  三乱岁大问王文远:

  “胖子,你们吃饭了么?额给你锅里留了些馍坨子,还有洋芋疙瘩子。可能不够两个人吃;不行的话,瓦瓮子里还有炒面(黄豆、玉米等杂粮炒熟后磨成的干面粉,类似于芝麻糊)哩,电壶里有开水,饊些糊糊子喝么!好坏都是一顿饭嘛!”

  文远赶紧说:

  “岁大,我们吃过了,你再不操心了!你陪我郭老师说会话,我烧炕去!”

  三乱笑着说:

  “你能烧个啥炕?你烧的炕能耐到天明?我都给你烧了,也煨好衣子(煨炕用的柴火沫)了;铺盖都给你拉开暖好了!你揣一下,炕热的很!不吃饭了就趁早和你郭老师歇着去!”

  王文远的窑洞在岁大的窑洞旁边,隔的很近。

  他带着郭老师进了自己的窑洞,点亮煤油灯,用烧炕的灰耙子顶住门闩,脱鞋上炕~

  初冬的晚上,钻进火炕上的被窝里是最惬意的事情!

  第一次和郭老师盖着一个被子,都难免有点盖不严,他们把棉衣脱了搭在被子上……

  这一夜,郭老师给王文远讲了许多有关H军游击队的故事,还有许多赤卫队如何打土豪,分田地,K租K捐,发动穷人建立农会组织,保卫胜利果实等等故事……

  郭老师讲的声情并茂,王文远听的如痴如醉,他仿佛身临其境,又仿佛回到了公学的课堂上……

  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煤油灯的火苗越来越小,只剩下半个黄豆粒那么大的火焰,跳呀跳的,终于在最后跳了一下~“噗”的灭了!

  油熬干了!

  ……


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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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颂即祺

                          大漠十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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