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0年8月,张悦雯与老公谢然通过婚恋网站认识。
两人聊了半年,张悦雯提出见面。
见面时,两人的状态都很不好。张悦雯那段时间工作压力大,引发内分泌失调,脸上长了不少痘痘,加上睡眠差,整个人就跟她妈说的那样——“老了十岁不止”。
而谢然,又黑又瘦,两颊干且塌,稍驼背,说是170的身高,看着只有165。
张悦雯知道,谢然在一个月前,关掉自己运作了5年的模具加工厂,正经历着人生的至暗时刻。
彼此面基印象都不佳。但好在,都有自知之明,谁也没嫌谁,没舍得放弃这段缘分。
两人确定恋爱关系后,没急着“婚”,反是为了验证彼此是否真的合适,也给双方后悔的机会,他们约定,先恋一年,再考虑要不要结婚。
12年4月,张悦雯和谢然决定结婚。
举行婚礼的那天,淡淡的百合清香在空气中挥散,张悦雯一生中最盛大的一场浪漫即将开始。
谢然吻完张悦雯,竟落泪了,说:“在我最难的时候,你仍然肯跟我,日后,我必不负你。”
2、
婚后3个月,张悦雯怀孕了。
夫妻俩欣喜之余,也深感压力陡增,因为谢然的第二次创业还处在上升期,张悦雯也得到一个升职机会,工作量增加不少,每天战战兢兢,不敢掉以轻心。
张悦雯是那种风风火火的女人,在她看来,女人怀孕而已,又不是生病,没必要当珍稀动物一样保护起来。
直到1个月后的某一天,张悦雯在忙完一上午的工作后,站起来想伸个懒腰,突然心领神会,意识到她已好几天没有早孕反应。
要知道,她现在正处于孕反最严重阶段。
有点不安,但张悦雯仍心大地没多加注意,直到她下腹疼痛不已,伴随着出血情况,她才慌了神。
到医院一查,婴儿胎心已停。
谢然赶来,张悦雯抱着他痛哭。
她自责得不行,他安慰她,我们都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月子期间,谢然停了一个月工,照顾张悦雯,以致她胖了十多斤。
“瞧你把我养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生了个大胖宝宝!”张悦雯不无伤感地嗔怪道。
谢然不许她再胡思乱想,“正因为是意外,才更要养好身体。别想了,我们要向前看。”
3、
调理好身子后,张悦雯重拾心情,又生龙活虎地投入到生活和工作中去了。
毕竟,日子还得过。
但上天似乎爱开玩笑,继续给他们重击。
13年,元旦刚过完,家婆在家中突发心脏病去世。
噩耗传来,谢然正拉着一批货披星戴月地往家里赶,他失魂落魄地站在路灯下,手机跌落在地也毫无知觉。
昏黄混浊的灯光撒在身上,他感到一种被抛弃的痛楚和孤寂!
他打电话给张悦雯,失声痛哭:“老婆,我没妈了。
张悦雯亦沉痛不已。虽然和婆婆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依然认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婆婆之一。
她会在她回去时,偷偷塞给她一笔钱做零花,并说“别让爷俩知道”;会在她生日时之前,备好礼物寄过来;会在她妈因为胃出血住院时,赶来帮忙照顾;会在得知她胎停难过之时,第一时间打电话来安慰她……
办完婆婆的后事,他们怕家公一个人住形单影只,难免触景生情,想接他过来一起住。
家公以不习惯为由拒绝了。但他们知道,他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他和婆婆一样,总以不能在生活上帮到他们而感到愧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麻烦他们。
4、
半年后,张悦雯再次怀孕。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们不敢再掉以轻心。
一开始,一周查一次血,当医生告知张悦雯,她的孕酮偏低,HCG不翻倍,数值不达标,有先兆流产的可能时,张悦雯吓得干脆辞职,回家保胎去了。
保胎的过程,痛苦而漫长。张悦雯基本上两周做一次彩超,每周抽一次血激素,查血栓弹力图,每天打两针那屈肝素钙,自己打自己的肚皮。
同时吃好几种西药,一把一把地吞,有时吞不下,吐掉,再重新吞!
哦,还有中药,同样每天三碗灌下去,以致到后来,苦涩的中药,尝起来都是甜味儿。
孕中期,张悦雯被测出血糖过高,得了妊娠期糖尿病。自此,张悦雯的保胎清单里,又多了一项:控制饮食,控制血糖,避免婴儿过大。
饶是如此小心翼翼,宝宝还是在七个月时,因为脐带绕身,提前剖了出来。
5、
女儿在保温箱里待了53天,缓慢但顽强地适应这个世界。
而张悦雯,总算是从孕期的酷刑中解脱出来了。
夫妻俩经常彼此看着就眼红红,渐湿。这一路走来,没人比他们更懂苦尽甘来的滋味了。
张悦雯的月子是在月子中心坐的,这对于经济不宽裕的他们,有点吃力,但谢然坚持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他既要照顾她,又要忙工作,加上他也是新手小白,肯定力不从心,那张悦雯又得受一次苦头,他怎么舍得?
怀孕的苦,他帮不了忙,没有办法,但生完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她有丁点的不适。
但张悦雯还是轻微抑郁了,她时常陷入一种无法抑制的绝望中。
她从小乖巧本分,不滥情,不滥交,在谢然之前,只谈过一个男朋友,但为什么别人生个孩子轻轻松松的,她却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还有两件事,加重了她的抑郁。
小孩刚出生时,家公赶过来看望他们,在路上被一辆电动车撞到,致左手骨折,右腿被擦伤。
当家公一瘸一瘸地过来看她时,她哭了。
孩子出院后,老公谢然在上班时因为劳累过度,胃出血送医院,手术后住院近半个月,整个人瘦得不成人形。
不到5年,张悦雯仿佛过了大半辈子,把世间的悲欢离合尽早尝了个遍。
但她不敢在谢然面前表现出来,她心力交瘁,他又何尝不是?
这几年,他遭受创业失败的打击,疼爱他的妈妈突然离世,第一个孩子胎停,第二个孩子好不容易才保住,早产,多病,还有父亲的车祸,自己的病疼。
这一切,对于他,力不从心,都是无法说出口的痛!
但他比她坚强。每次她负面情绪爆棚,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克夫”,遭到谢然的训斥,骂她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但张悦雯仍然有经受不住,崩溃大哭的时候,他都紧紧抱住她,为她擦干眼泪,说:“哭哭是可以的,将我的那份也哭出来。但你要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
张悦雯不信,“你保证?”
“嗯。我保证。”
6、
张悦雯试图相信他。但在女儿一岁时,再次感染肺炎,住院,甚至一度入住ICU。
那刻,她感觉长久以来绷着的一根弦突然“啪”的一声,彻底断了。
她再也熬不下去。
在护士通知她过去拿检验单时,她没有去,而是走上了医院的顶楼。
医院有十层,她一脚跨上护栏,往下望,有股恶心的眩晕,但底下,像黑色的漩涡,吸引着她冲进来。
她单薄的身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她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只斑斓的彩蝶,张开双臂。
只要跳下去,就一切都结束了。
这时,耳边响起谢然低沉的声音:“老婆,回来。”
她倏然回头,却不见谢然踪影。
她的心无可抑制地疼起来。若她走了,他得有多可怜!原本,两人已经约好相伴一生的啊。
她想起两人初识时,彼此都不算热络,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大家都觉得没戏。然后,有一天,她准备关网睡觉,他的消息突然而至,问:“你也喜欢狗?”
没等她答,他又继续问:“你也喜欢Bon Jovi,Queen和Link Park?”
一个“也”字,说明了很多。
她才明白过来,他应该把她朋友圈、QQ空间等社交圈都翻了个彻底,因为毕业后的几年,她再也没更新过类似的信息。
她那时认为,人一旦踏入社会,一些比较个人化的面孔是应该收起来的,因为人们不需要看到这些面。
比如她作为一个私立学校的品德课老师,只需在人前展示她正直严苛的一面,足矣。
但谢然偏不。近三十岁的人,还像个热血青年,喜欢放开喉咙嘶吼“It's my life,It's now or never,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或许正是被他这份毫不忌讳的热情所感染吧,她决定跟他处处看。
现在,她似乎看到他在不远处,朝她招手,不停的喊:“老婆,回来,回来……”
似幻觉,也不全是幻觉,因为她真切的听到,手机在响。
她哆嗦着缩回了脚。
电话是谢然打来的,仿佛心灵感应般,他语气急切,带着一丝丝颤抖:“老婆,你在哪里?你你什么都不要怕,一切事情还有我呢!”
张悦雯终于压抑不住,大哭出声。
7、
张悦雯似乎看透了,人也变得硬气——既然苦日子避免不了,那就扛到底吧。
像理查德.麦奎尔说的:没有人真正掌握了生活的艺术,每个人都只是在黑暗中踉跄而已。
女儿出院回家后,主要是张悦雯在照顾,谢然下班后接手。
早产儿与足月产的宝宝相比,体弱虚病得多。张悦雯在这方面用尽各种方法,比如为了保证母乳的质和量,她拼命地吃,喝各种催奶汤,不敢饿,一挤完奶就吃。
头一年,宝宝非常敏感、闹腾,基本每隔一小时醒一次,除非抱着,才能睡久一点,张悦雯不顾所有亲友的反对,坚持整夜抱着睡。
整整一年间,张悦雯胖了四十斤,还患上头痛、贫血和腰间盘突出等毛病。
不过她知道,她累,谢然也不轻松。他每天早上5点就得起床,摄手摄脚地干家务,出门买菜,一次性地做好全家的早餐和张悦雯的午饭。
若女儿醒过来,为了让张悦雯继续睡,他就背着女儿做这些。
一切弄妥帖后,他再出门上班。
晚上回到家,他再做饭,搞卫生,接过谢芳手里的娃。
可以说,只要谢然在家,张悦雯基本上就解放了。
日子仍然是苦多于甜,但张悦雯不再抱怨,因为那样对他们没什么用。
不过,谢然也有很大缺点,他鲜少甜言蜜语,几乎与浪漫绝缘,即使是在情人节,张悦雯也没有收到过花或红包。
但他扛了很多,像个巨人一样,守候着整个家,没有丝毫抱怨,却经常自责:张悦雯跟着他,太受苦了!
张悦雯知道,谢然的压力不会比她小,甚至更大,尤其是经济上的。
结婚头几年,自张悦雯辞职保胎后,直到孩子上幼儿园,才又重新上班,而这期间,全靠谢然一个人撑着。他的第二次创业,做起了跨境电商,和他们的命运一样,起起落落自然免不了。
好在,等到家庭日渐趋于平稳,生意也日趋正常。
好像真应了那句话,坏日子都尝过一遍后,剩下的,就都是好日子了。
他们曾踩在生死这个节点上,是对死都已坦然面对的人了,现在已经不再畏惧生活赐予的磨难。
而于张悦雯来说,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八个年头,她和他,在婚姻里,从没后悔过。反而感恩上天,让彼此遇见。
现在,他们的女儿健康、朝气,今年九月,成为一名快乐又烦恼的小学生。
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