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在雁荡山观音洞为啥感慨万千?——闲读《随园诗话》(124)

【原书卷十二·九四】

雁宕观音洞最高敞,可容千人;石坡共三百七十七级,余贾勇登焉。相传:嘉靖二十年,按察使刘允升偕二女,成仙于此。塑像甚美。余低徊久之,下坡留恋,《口号》云:“垂老出仙洞,一步一踌躇。自知去路有,断然来时无。”

雁宕,即雁荡山,又名雁岩、雁山。因山顶有湖,芦苇茂密,结草为荡,南归秋雁多宿于此,故名雁荡。南朝时期,梁国昭明太子在芙蓉峰下建寺造塔,为雁荡山开山之始。唐代时期,西域高僧诺讵那因仰慕雁荡山“花村鸟山”之美名,率弟子三百来雁荡山弘扬佛教。其人被奉为雁荡山开山鼻祖。宋代时期,雁荡山开发规模逐渐增大,共建有十八寺、十院、十六亭,为雁荡山发展鼎盛时期。2005年被评为“世界地质公园”。

观音洞,在雁荡山梅岭西麓。洞似一大型石室,天然生成,洞内有一石柱悬垂至地,洞上及洞周石壁雕有观音像。

【闲言碎语】

雁荡山以山水奇秀闻名,素有“海上名山、寰中绝胜”之誉,史称中国“东南第一山”。观音洞在雁荡山梅岭西麓。洞似一大型石室,天然生成,洞内有一石柱悬垂至地,洞上及洞周石壁雕有观音像。观音洞,自唐以来就一直游人如云,始建于1106年。观音洞原名灵峰洞,后改罗汉洞,清时再改观音洞。

有关观音洞,曾任江苏巡抚的梁章钜(1775年-1849年)在致仕后的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农历三月应乐清县令蔡琪的邀请到此游览,并在《浪迹续谈》中有所记录,记载比较详细,对袁枚的诗也作了评论。我偷个懒,原文转来:

二十七日,晨起,仍会食于伏牛峰之屏下,出门寻灵峰寺,自灵岩至此,十里而近,故俗有二灵之称。路旁石壁罗列,如凤皇、斗鸡、灵芝、双笋诸峰,若隐若现在云雾中,有应接不暇之势。遥望罗汉洞(按,即观音洞),横矗空际,未易攀跻,复舍舆而步,蹑飞磴数百级,磴尽为台,台上穹窿周覆,方广可容千人,本名灵峰洞,以中有应真(按:应真,古梵语“阿罗汉”的意译,罗汉之别名,意谓得真道的人)像,故群称为罗汉洞。洞口两石相倚,为一线天,飞泉从空喷下,散为珠帘。寺僧设茶灶于此,相传过客到此,至诚瀹茗,往往成乳花,何为乳花,未详其说。洞中奉大士像,旁列十八应真像,壁间又杂缀三百应真像,他寺皆五百应真,此独三百,亦未祥其说。右畔有一达官像,又旁侍二女像,前明王思任游记,称汉宗室刘允升,弃家同二女佞佛,实开此洞。愚谓此事他无可考,《郡志·仙释门》亦无其名,汉宗室者,当以其姓刘,为卯金之后耳,必非汉时人。洞中石刻,又以为东晋人,皆不可信。袁简斋《随园诗话》中有一条云:“雁宕观音洞最高敞,可容千人,坡共三百六十七级,余贾勇登焉。相传嘉靖三十年,按察使刘允升偕二女成仙于此,塑像甚美,余低徊久之,下坡留恋,有口号云:‘垂老出仙洞,一步一踌躇。自知去路有,断然来时无。’”词意惝恍而加儇薄,类佻达少年所为。简斋游雁荡时,亦是七十老翁,似不应有此吐属耳。

梁章钜评袁枚《口号》:“词意惝恍而加儇薄,类佻达少年所为。”意思是,这首诗的词意模糊不清而又巧佞轻佻,像轻薄放荡举止轻浮的少年所写。他还进一步批评袁枚说:“简斋游雁荡时,亦是七十老翁,似不应有此吐属耳。”显然有指责袁枚为老不尊的意思啊。这位前巡抚大人,对袁枚一直不感冒啊,曾经给随园题写对联“不作公卿,非无福命都缘懒;难成仙佛,为爱文章又恋花。”所以,对袁枚此诗有如此评价也不奇怪。

袁枚在诗话里记载“嘉靖二十年,按察使刘允升偕二女,成仙于此。”这个说法,梁章钜不信。我们也没有见到其他资料佐证。在观音洞景区介绍中,有“宋崇宁五年,当地人刘允生(原文如此)‘搜别砂石,费金两千’始在洞中筑屋,并塑十八罗汉于台上”的说法,并称“观音洞主大殿,正中供奉观音金身坐像,坐像前有一尊千手观音,两边分坐十八罗汉,并塑有供养人刘允生及两个女儿之像。”由此看来,供养人刘允升出资兴建罗汉洞之说应是当地官方比较认可的说法,当然,我们也不排除现代解说词忌讳刘允升成仙、尤其是携两位美妾成仙的说法而故意篡改,以符合主旋律之标准。不管实情怎样,袁枚一定是相信刘允升成仙之说的,否则不会留下《口号》一诗。至于对《口号》诗的评价,我觉得梁章钜之论也有所偏颇。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看到一个省部级干部带着两个美妾成仙升天,心中感触良多也是正常的。既羡慕他们在尘世享荣华富贵,往仙界得长生不老,更深知自己余生不多,吃斋念佛修得正果是没有啥希望了,只能继续做诗坛领袖、花界魁首。此时此刻的袁枚,对自己的暮年与未来感叹一番是正常的。每个人的身份、地位、经历不同,对一样事情的反应心态有所不同,绝不奇怪。梁章钜位高权重,顺利退休,安全着陆。游山时,儿子还在温州当现任知府,他对刘允升成仙升天及日益年迈的看法显然不会与袁枚一样。

在梁章钜的游记中有载:“寺僧设茶灶于此,相传过客到此,至诚瀹茗(按,瀹茗,音yuè míng,意煮茶),往往成乳花,何为乳花,未详其说。”梁章钜工诗,精鉴赏,富收藏,喜金石文字。学识渊博,文笔畅达,著述极丰。但对自己不知其详的事情,则能够如实记载不回避,其治学严谨客观的态度值得我们后人敬仰。借助于互联网,我们找到了“乳花”的答案。天台山有“罗汉供茶”的习俗。《嘉定赤城志》卷二十一载:“石桥在(天台)县北五十里,即五百应真之境,相传为方广寺……凡往来人,供茗乳花,效应或宝炬、金雀,灵踪梵响,接于见闻。” 苏轼《东坡全集》卷九十八《十八大阿罗汉颂·跋尾》载:“佛灭度后,阎浮提众生,刚狠自用,莫肯信入,故诸贤圣,皆隐不现。(佛教)独以像设遗言,提引未悟。而峨眉、五台、庐山、天台,犹出光景变异,使人了然见之。轼家藏十六罗汉像,每设茶供,则化为白乳。或凝为雪花、桃李、芍药,仅可指云。或云:罗汉慈悲,深重急于接物,故多现神变。倘其然乎!”按照《嘉定赤城志》和苏东坡的说法,以茶供奉罗汉时,凡诚心向佛者,则茶水会出现白乳状,并凝结成各种形状的神示瑞象。行文到此,我颇有立赴观音洞一游之心,诚供罗汉香茶一盏,盼茶凝乳花,得窥天机一二,以巧渡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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