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看《向往的生活》,被里面的花字感动到——
“妈妈,长大后我会不会变得勇敢呀?”
“当然啦,因为长大本身就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啊!”
顿时心头一震:原来不是只有我觉得长大是那么艰难。
小时候对于长大的概念,不过是完成一场又一场的升学,上完一个又一个的补习班。辅导书堆得老高,矮一点的孩子几乎完全可以藏身其后。看着那些所谓的知识积累,心里难免满是成就感。我记得我总是喜滋滋地想着,未来又更加可靠了几分呢。
那时候大人会用单纯的逻辑来教导你,让你觉得每多吃一份苦,将来就一定能多收获一份甜。然而多年后,随着思维越加复杂,我们终于承认大部分人历经千难万苦,其实也只是为了谋得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生。而那些当年说要按自己想法来活的人,最终也变得只能按自己的活法来想。
过上平凡的一生,其实都是那么辛苦啊。
(二)
明明应该争分夺秒地找工作,我却飞到芝加哥呆了几天。不过直到从那里回来,我也没想清楚自己到底去干嘛。
说是旅游呢,一半的时间却花在如何约见校友的忧虑上;说是放松呢,大量的心情却又夹杂着对求职的焦虑、对未来的担忧和对陌生城市的恐惧;说是访友呢,也只不过借住在一个大我两岁的姐姐家里,并未和忙于加班且略微寡言的她有太多交流。
“所以你到底来芝加哥干什么?”
当我费尽心思约见的校友,那个也许能帮我求职的哥哥突然发问时,我不自然地瘪了瘪嘴,执拗地说:“看朋友。”
可就连朋友都不喜欢我的回答。她说:“你应该显出自己的诚意,咬定自己是专程来见他。”
当我乘坐着那个吭哧吭哧的轻轨,只身穿梭于历史悠久的摩天大楼之间,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为人之虚无缥缈,存世之孤单影只。如果人真能甘于这样的渺小和平凡也就罢了,可却没有几个愿意妥协、以更加自然的方式活着。我们似乎都喜欢刻意装扮,喜欢用人工的雕琢代替了自然的美好。
所以我一直觉得,长大最困难的部分在于,如何接受自己慢慢变成从前完全不曾期待的样子。我曾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真诚的人,宁愿面无表情也不无故卖笑,宁愿直接拒绝也不虚与委蛇。但现在,我好像开始掌握了圆滑的技巧。
(三)
我承认,芝加哥的建筑充满了迷人的巧思;但是很遗憾,我并不喜欢它们在一个拥挤的空间里层层叠叠铺展开来的样子——
它们太密,太满,太喧嚣。好像急于证明自我的存在,恨不得把异己都挤进夹缝里,享受别人的仰视。这样的它们咄咄逼人、横行霸道,并不为扎根土地而骄傲,却想着如何撕裂天空、对垒云霄。
也并不只有芝加哥如此。大城市的商务区都难免盛气凌人。欣赏的人欣赏它的酷,但我却只读到它的冷。我总觉得这些外来者蜂拥而至的地方,缺乏一点儿自己的精气神;它完全没有自己值得为之骄傲的魂,只能借着金钱的躯壳,傲慢地羞辱着每一个不够体面的人。
留下的都是被时间淘洗过的天之骄子。他们会渐渐忘却自己当年来此立足的不易,而慢慢学会享受起等级区分的乐趣。
人总是为自我的权力所着迷。特别当他在高压的竞争环境下待久了,就越发容易显现出自恋而非分享的交往姿态。每个人步伐匆匆,偶尔怀着八卦的心态打量一下身边穿着寒碜的青年,忍不住摸一摸自己昂贵的衬衫。
心里大概在想:啊,今天终于到来。
(四)
总是有人要你做自己,要你不忘初心。
但初心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那颗跳动的心脏,十分容易;但你那身经百战的大脑,你那饱尝绝情的记忆每秒都在迭代,到底要怎样才能抗拒系统更新的诱惑呢?
何况这么多年的升学之路,你有没有想过有多少选择真正是自己所做。被制度规定被集体选择所裹挟,时间召唤你到哪儿,你就到哪儿。是这样吗?
人是语言的宠儿,却又不得不成为话语的奴隶。
我永远记得高中班主任教育我们,“要让优秀成为一种习惯”。我当时还把这句话写到了文具盒上,虽然现在我已经完全没有了这种仪式感。
那时我并不懂得,从小被人夸优秀除了是赞美之外,其实也是诅咒。
它诅咒你时刻紧迫而焦虑,诅咒你一生虚荣而慌张,诅咒你很难体味到成就感带来的惊喜,无论怎样都只觉得不过是困兽犹斗;成了是时机得当,败了也理所应当。对于“优秀”二字怀揣极端的渴望之后,便慢慢变得不愿谅人,更不懂悦己;并不知道在原生家庭和偶然机遇面前,个人的努力常常卑微到不值一提。
一旦你给“优秀”立了牌坊,它就会就像个老大哥一样,撇着嘴角盯着你。可你却久而久之习惯、接纳、甚至赞美着它给你的镣铐。
所以,如果可以选的话,我希望放弃这份赞美、躲过这份诅咒。
我多想我努力只是因为自己想努力,而不是为了老大哥。
我宁愿我趴在土地上微笑,也不愿缩在大厦里哭泣。
……
人生总是要多些幻想的,万一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