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沉醉流光，莫若旧时年

  “咻—啪！”随着窜天猴的第一声在空中打响，年的序曲拉开了。“张婶，你家的豆子磨了没有？”，“芬姐，去炒花生啰—”。安静了一个冬天的村子热闹起来。母亲忙着去这家排队磨豆，去那家大土灶上炒花生，刚会记事的我就跟在母亲后面，在村子里从东头到西头穿行着，奔赴这场盛大的春节筹备活动。
  年的气氛首先是从村里那条长长的港汊开始的。这港里每年都养着供一村人享用的鱼，年前开始分鱼。捕鱼是体力活，还得有机灵劲儿，但年年总有人自告奋勇地跳到水中捞鱼、捉鱼。有人捞起一条大鱼，有人滑倒在水里，有人用箩筐在岸上接鱼······惊叹声，哄笑声，叫好声，不绝于耳，欢腾的气氛从港汊到村庄里漫延。鱼堆在港边，按照各家人口分鱼，但基本上份量差别不大。有时会为鱼的大小争论，发几句牢骚，但最后都欢欢喜喜各自把鱼拎回家了。每年港里的鱼都不会减少，只有增加的时候，因为没有谁会把垃圾、农药往水里倒，也几乎没有人偷偷捕鱼。各家做腊鱼、鱼丸子，通常会把煮好的鱼丸子相互送一碗，分享的同时，也比比谁家做的鱼丸子又泡又有弹性，获得赞许后回家暗自窃喜。村里人一致夸我母亲做的鱼丸子好吃。一碗鱼丸子，倒点酱油，我会吃得精光，现在再也没吃到那么美味的鱼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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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筹备年货的热闹场景还有做豆丝和揣糍粑。厨房里的灶上一层层的蒸笼堆得高高的，蒸豆丝、拿豆丝，会让整个屋里雾气腾腾，豆香扑鼻。叔伯三家一起做，三叔负责把蒸好的豆丝往外送，童心未泯的他总爱把装着豆饼的竹筛顶在手掌上一转，竹筛就会旋转起来，奶奶骂他“长回去了”，他就哈哈大笑一阵。一张张豆丝切成面条状需要好几个人完成，这时“咚咚咚”刀切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演奏一场交响曲。我会在烟蕴缭绕的屋子里穿来穿去，期待奶奶取一张豆丝，切一大块，然后撒点腌菜、葱花，卷起来给我吃，那种清香味，至今难忘！
  家乡没有稻田，买糯米踹糍粑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过记忆中有过蒸糯米时那种醉人的清香，和几个大人踹糍粑时那种畅快的号子声。如今的糍粑多用机器压制，烤糍粑也没有鼓出个大泡，从里面冒出热气的样子了，吃起来也没有当年的细腻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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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有几年养了猪，到年末就会杀一头猪。杀猪前母亲就会流着泪拂着猪背说“来生投个好胎。”猪肉卖给村里人，家里留一点做肉丸子、熬汤，母亲从来不吃。
  年货的置办，还有炒蚕豆、炸翻饺，做米泡团子，母亲都会不厌其烦地一项项做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为春节准备的每一种食物，都是人间美味。
  儿时过年，大人们会把辞旧迎新看作是一件很庄重的大事。“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都马虎不得， 父亲在灶台点上香，摆上麦芽糖等供品，口里念念有词“灶王爷啊，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成”。大扫除时全家参与，每个旮旯，窗棂凳脚，都打扫、擦拭干净，虽然墙面依旧斑驳，家具依然破旧，但还是会有焕然一新的感觉。母亲会把贴在墙上的奖状轻轻接下来，擦拭干净，然后找个干净的墙面，仔细地贴上，口里念叨着“ 一干二净除旧习，五讲四美树新风，伢们明年要好好学习，多得奖状，将来考个好大学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每年贴窗花、年画、对联，都是我喜欢做的。年画、窗花里的花鸟鱼虫，各种神仙人物，我都细细地观赏，想象其中的美好世界，有趣的故事，常常痴迷很久很久。贴门神和对联时，哥哥会考我，秦琼和尉迟恭谁更厉害，两张对联，哪张贴左边，哪张贴右边，猜错了他就哈哈大笑，这时我就不放过他，开始一轮“十万个为什么”的轰炸，追问原因，直到我服气为止。漂亮的窗花，神气的年画，工整的对联，一片红彤彤、亮堂堂，让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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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腊月初八到除夕，一步步地铺层、酝酿，年味越来越浓......
  除夕之夜是过年的高潮。下午，父亲还在菜地翻最后一块新土，母亲把水缸里的水挑满。暮色渐暗，平时常叮嘱我们少开灯的父母，这天仔细地把屋里屋外的灯都打开了，这时对我们叮嘱的是“千万别关灯”。已擦得锃亮的14英寸的黑白电视摆在堂屋中央，春晚节目还没开始，我们的笑声已开始了。姐姐笑我在偷偷的试新衣新鞋，哥哥笑姐姐吃京果吃出一脸白胡子，父母把糕点零食都摆在矮桌上，围坐过来，这是一家人一整年最难得的闲下来围坐在一起的时刻。我们开始争论谁负责守岁，哥哥说你们困了就只管睡，由他守，我知道他是想在12点的时候亲手放鞭炮。我乘势说我也能守，因为我想看到哪一家会有烟花亮起。父亲看着我笑着，因为他知道我会熬不过11点，12点的鞭炮声也不能打断我酣睡。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地年终盘点，今年棉花卖了多少钱，花生卖了多少钱，我们得了哪几张奖状，明年身高还能增加几公分，说着说着，脸上的愁容会慢慢减少，笑容渐渐舒展，但每这时我都能看到，父母的皱纹渐深，白发又添。
  零点的钟声还未响起，我便已睡去。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又一轮鞭炮声响起，用不着父母喊，我就一骨碌爬起，麻溜地穿起新衣新鞋，打理清爽后，喝完香喷喷的鸡汤，就到亲戚家一一拜年，然后去坟上祭祖。初一那天我会很忙，因为要一家家的识对联上的字，好防备大人们的考问，还要去捡没点燃的鞭炮送给隔壁的亮子，他承诺等鞭炮攒齐了，就能给我们表演炸水雷。等忙累了就在家坐在电视前补看没看完的春晚。大人们在这一天是最松散的，不能倒垃圾，不能去地里，不能洗洗晒晒，就扎堆儿谈天说地，互相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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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过后，龙灯耍起来了，老戏唱起来了，彩莲船划起来了，人们的笑容越来越多......
  在淳朴的民风中，人们怀着对神灵的敬畏之心，怀着对美好生活的祈望，完成着春节这场隆重的仪式。每忆儿时，年味之悠长与丰美，永生难忘。
#羽西X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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