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生长的读书史

推开一扇门,六面全是透明的玻璃,大约齐眉的书本堆在玻璃盒子的各个角落,白天背着阳光,晚上对着月光,手里捧一本烙上时光香味的书,像吃美食一般读。这个片段于我而言遥远和美好,孤独却幸福。

孩提时没有属于自己的书架,所有的书本都被堆在一个木制的隔墙里。这扇隔墙上边被镂空成各种尺寸的小格子,用来摆放装饰品;下边装上玻璃推拉门,里边堆满了我小时候的书。诚然,隔墙里空间狭小,进深仅能容下一本书,宽度大概也摆不过五本。现在算来,一扇隔墙居然塞不下多少书来,当时那么多开本错落的书籍是如何塞进去的真是一个谜。很多时候理论打不过现实,大概那时候自己机敏过人,真的能通过某种手段在不大的隔墙里进行容量的最有效化利用吧。

隔墙虽小,书却囊括乾坤宇宙。各色科普杂志,科普启蒙书,以托尔斯泰、狄更斯、马克吐温为代表的各大文豪经典著作委身于这封闭狭小的空间,于礼节上想想确实过意不去。记得当时自己懒得起身去桌子前,于是就这么背靠着隔墙坐地上,一坐便是几小时。总之父母说多了也管不了,索性后来就不管我了,由我坐在地上看书。现在多半时候不会那样孩子气的赖在地上看书了,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姿势宜人,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像当初那般读得畅快。这未免是种遗憾,姑且算作读书史上逆生长现象的第一笔。

关于小时候读书必须提及的一点是,对于书这种物体,我似乎怀有一种对待生物甚至神灵的崇敬感。体现在行为上便是——翻书的时候见不得书页有哪怕一个折角,否则读书这种近乎朝圣的动作就无法进行下去。所以读书时代与我走得近的同学大概都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习惯,翻书时瞥见个一个书角折了就要把它翻平来才好受。另外一个习惯就更加可爱了,或许是音乐细胞的泛滥,我相当喜欢用翻书的手指摩擦书页,并且相当欣赏由此产生的美妙旋律。这样做的后果是,原本熨帖硬挺的纸张会因为反复与容易汗湿的手指接触摩擦而变得泛黄发软。有时也因为纸张变糟而后悔莫已,不过习惯终究难改。小时候默默接纳并认可的习惯,对于长大到如今的我而言想必也无可奈何了。这两点大抵算作强迫症,笑笑也罢。

后来到了要去离家较远的中学读书的年纪, 现在想想,自己的诸多爱好都在这个阶段定格,确实是人生电影中无论作何剪辑都不可剪掉的一个片段。在这六年里,我涉猎了大量的国外流行文学,这其中包括科幻小说、侦探小说、爱情小说、犯罪小说等等。总之都是些现在看来缺乏营养且剧情至上的玩意儿。最重要的不是看过这些流行文字,而是因为初中时候燃起的古诗词热忱,虽然后来断了一些时候,但总归在高二那年因为国语老师的人格魅力又重拾了诗词这团一直燃烧至今的火焰。那位可爱的国语老师曾经用一周里所有的课时给我们放老版红楼梦的电视剧,曾经用语文课的课时给我们表演话剧,曾经在课堂上自作上联给我们对下联,更有甚的是居然把对联题出到考卷里,简直冒应试教育之大不韪,该赞!高二那年我便自己去书店淘了本挺贵的诗词格律书——在当时至少抵得上一周的伙食——从此写诗填词成为自己难得的可以坚持如此之久依然兴致高昂的雅致爱好。于今依然很感谢那位章姓国语老师,无他无诗词。没有他,房间里书柜最上面那排满满的诗词书籍或许会被其他什么意义不明的书所取代。即便高考那个时代,我依然我行我素,几乎每天坚持填词,其中有极少部分送人了,大部分卷帙不详,写了些什么也记不清了。大抵应该都是些豪放派的江湖玩意儿或者婉约派无病呻吟的东西。后来高考算是砸了,却从未怪过诗词,这怕也算是无肉身的知己一种吧。

那个时候还有个书友不得不提,我俩会相约而同地去等刊,每期必买《中国作家》和《译林》。至今也觉得这两本杂志相当精彩,一个代表了中国当代文学的最高成就,一个是外国当代文学的风向标。遗憾的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情去读了。心情的丧失,为我的逆生长读书史浅浅地点上了第二笔。

大学虽算不上是读书的巅峰时刻,但因为图书馆是个相当好的去处,所以亦读了不少书。图书馆这个地方奇妙无比,每天可以和一样喜欢读书的陌生人(妹子)坐在一起看书,真是让人无比怀念。什么时候真应该去图书馆再坐坐,哪怕只是坐坐也好。 村上春树和王小波两朵奇葩便是这个时候结识的,的确是两个相当有趣的人呢!要说共同点,两人应该都算是东方文学的新感觉,并且都偏向伤心主义。村上春树的每一本小说几乎都能读到如海洋般浩浩汤汤的孤独,尤其1Q84一本,现代城市的宽广,现代人类精神的孤独,简直完美契合。村上的小说里每一个人物都说话极少,但给读者的感觉却相当一致:这家伙挺有意思呢!好想认识一下!王小波则粗犷许多,人物狂放不羁的背后,却隐藏了多道伤痕,语言固然痞子气浓厚,但那种文人的责任感却压得读者没法装痞发笑。嘛,大学能认得这两个家伙也不枉几乎在学习中虚度的四年光阴。

时光再往后走,啊?!这可不到了现在了吗?实在无甚可提呢。说来也惭愧,这一年来入的书几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淮海集那厚厚的几本外加一些村上春树的书,剩下的大半都是些轻小说以及漫画了。 何况淮海集和村上的那些书几乎都很少翻,实在有些心里过意不去。说来奇怪,现在眼睛有了大把的闲暇时光,却不愿意往这些好书上看了,想当年高考那段日子,冒着挨骂的危险偷偷的都要看书,现在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那份心意了。这种情况,大概讲成“眼睛有空了,心却没空了”是比较贴切的。这种没心思翻书的模样,就当作是读书史上逆生长现象的第三笔罢。

读书的习惯逆生长着,似乎越来越年轻,这情况好像本杰明·巴顿 ,不过巴顿最后却是因为逆生长成婴儿而死了。想想有些吓人。城市越是宽广,心情真的越是狭窄?狭窄到连读书的时间也挤不出,这是小时候那个坐在地上也能看好几个小时书、一旦买了新书当晚就想一口气看完的自己怎么也没料到的吧。如果坐上时光机回到六七岁那年,当时的自己会不会指着现在的我嫌弃地说:我不喜欢十几年后的自己!

我现在正翻着一本名叫《我们大家的河合庄》的漫画,看漫画里的女主角在图书馆看书、吃饭看书、走路看书、无时无刻不在看书。我知道自己多少年前曾和她一样,多少年后或许还能和她一样。而现在,我只希望漫画里的她千万不要和我一样,被一个莫名纷争的世界和一团天性不喜欢读书的氛围同化,同化成时代的大多数,度过一段读书的中空期以及逆生长期。

如果真是这样,这本漫画我就不追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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