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人夏天吃的酸,你一定还不了解
一年行中,暑气升腾,浑身阻滞,特别想吃酸,就像孕妇想吃酸一样,强烈、突然、不可遏制。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特殊的渴酸体质,非湖南人饭桌上吃的酸才能解。浸水的酸,卜菜的酸,家里如果有老的浸水坛子,那可比有一仓谷还值得骄傲。
十五楼的浸坛水,金黄透亮
我们的酸无形,不像醋、酸汤、泡菜、酸菜有色有形,我们的酸来自坛子,剁椒、卜菜、檫菜、浸水等,但我们的菜不以酸命名,慢慢细细,外人只道我们辣,我们自己也看轻了酸。
不但外人忽略我们的酸,我们自己,好象也忽略了。
浸菜和四川的泡菜类似,成份不同,味道也有区别。四川泡菜有麻有辣有酸有甜,我们的浸菜只有辣和酸,口味都是从小习得的,我就偏爱浸菜,纯粹,不综合,不复杂,气贯长虹的劲酸,纯粹的酸,提出纯粹的菜味。
看到这图,脸颊都泛酸
藠头打底,各种蔬菜,除了叶子菜,能晾干水份的,都一浸了之,莴笋、黄瓜、姜蒜、藕、刀豆、胡萝卜、辣椒等。
浸菜坛就像魔术坛,进去是生的菜,两三天后,出坛就完全生成了另一种味道。我没说到豆角,豆角当然是浸菜里的主力军,不过,豆角腿长,所以它单独跑出来了,成了明星,叫酸豆角。
有味菜地的菜,说不上丰收,但有收获的喜悦,可清炒可浸坛
酸豆角肉沫至今仍是木桶饭里吃得最多的,酸豆角炒鸡杂,据说是湖南人外卖最多的菜,与香干芹菜不相上下。但现在的酸豆角是专门酸的,用凉开水和盐泡,有些商家还会加很多催酸剂。酸豆角,不是浸豆角,浸豆角好吃多了。
揭开坛子,夹一块浸菜,黄瓜、莴笋或随便什么,往嘴里送,酸从腮帮子那里传开来,身子冷不丁一抖,像筛糠,我们叫“酸到打噤”(也叫打尿噤,细毛砣一口浸菜吃下去,会酸到滋出尿的)。
就是这种瞬间气贯长虹的酸,像打通了身体由因阻滞的暑气,身体迅速打开又瞬间组装起来一样,等那股酸劲过去,身体像更新了一样,清爽惬意。
剁椒拌的冲菜,酸香爽口,春天鲜物之一。
再加上同样通身的辣,劲道更大了。酸和辣,像梯子的左右两根长竿,只要你踩上,就能登到鲜爽的顶。
各种浸菜切丁,爆炒,又是另一个味。多了油香与锅气,表面看,酸与辣的冲劲平缓了一些,但丁丁里仍有炸弹。舀一勺到饭里,拌匀,深吸一口气,扒到嘴里嚼,各种小丁在齿间咬开,迸发出强劲的酸香油香和辣,加上大口嚼米饭的强烈口感,用力吞,食物滚过喉咙,腹迫不及待地接着,满足、舒服、欣快感迅速升起。
各种浸菜切丁炒河虾,春日家常好菜
我们的酸茄子,是把茄子辣椒蒸好,加猪油加蒜捣碎,再淋一点老浸水,又酸又香,清爽可口,挟一筷子到饭上,扒一大口入嘴。吃饭,就得这样吃。大口嚼,大口吞。
夏日晚上,饭桌摆到院子里,浸菜类是必备的,直接捞上来的,切丁炒的,有时是擦菜苦瓜汤,或擦菜焖肉。配锅巴粥。
到了七月,卜菜降临。卜菜是另一种酸,有韵味有后味,就像夏天的尾巴一样意味深长。
豆角辣椒结完第二批时,就可以晒卜菜了。第一批又嫩又甜,先清炒着吃,把瘾过足,把馋解完,到第二批豆角辣椒时,天地万物盛夏光年,豆角辣椒茄子拼命地结,哪里吃得完?这时太阳最辣,是晒卜菜的绝佳时候。
卜,是太阳、蔬菜和坛子的完美呈现。
前一向豆角吃不完,用开水烫了一把,放在太阳底下晒,不过两三小时,青色慢慢退掉,现出米色,把鼻子凑近闻,豆角的豆腥味变淡,取代的是另一种带着甜味的香,一闻到,就自然地想起用它来炒肉的味道,不自觉就渗出口水。
卜辣椒炒肉,酸香兼备
感叹太阳的神奇。烘干吹干的,怎么都没有那种香味,只有太阳能造就卜菜特殊的香味。入坛一周,出坛揉剁椒再入坛,天然的乳酸发酵,坛子盖时不时“咕咚”一声,往上跳一跳再落下,那是坛子在鼓气。十天半个月,有吃。
虽然卜菜的出现是为了储存,以备青黄不接时食用,但无意中探入了口感的另一种秘境。不敢设想没有坛子吃饭少了多少乐趣。我们不喜欢用醋,厨房里一瓶醋用一年有剩,也不习惯用西红杮提酸,我们的酸来自坛子。
素炒三卜,配粥
春天里吃的冲菜、菜参子,夏天吃的浸菜,夏秋吃的卜菜,冬天吃的辣椒萝卜,以及各种大鱼大肉小炒里必放的剁椒,这些酸,都来自坛子。
湖南人碗里的酸,藏在辣的光芒下,低调,内敛,不张扬。暑气当头,也正是浸菜当头,卜菜悄然上桌的时候,是时候吃点酸给身体提点劲了。
以上文字,送给懂酸爱酸的人,对酸的欲望,用酸来消灭,是我们的特权。
【完,愿吃了我们酸的人,文能写报告,武能踩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