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很久以来，我想有一块土地。地不用多大，累了，锄完正好。在雨来之前，收起来和播下去，不留遗憾，不慌不忙正好。地里什么都种，什么都有，有结满绿色葡萄的葡萄树，有开着六瓣黄色花朵的黄花，还有一棵开满紫色花朵的木槿，它就像我老祖母屋檐下那棵一样的高大，朝花夕拾，地上落满大朵大朵的花朵。我应该在土地的一角，再种一片漂亮的森林，它是五颜六色的果树，森林里有很多小动物，它们在里面吃饭唱歌睡觉，偶尔离开，但天黑就要回来。我会挖出山泉，再种些黄豆，这样就有野兔来修房子。如果我有野兔，人人都想跟我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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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太喜爱野兔了，所以村里的童伴都养了猎狗。这些山村不敢上街的夹尾巴狗，都有一个威武而响亮的名字，名字中包含了它们的血统，黄色的是老虎生的，黑色的是熊生的，花的是豹子，秃背的是狮子。它们戴着精致的项圈，每天的工作是练习抓兔子和抓兔子。山里的兔子仿佛识破了阴谋，从这时候起，任凭猎狗巡找，再也没有了行踪。直到有一天，一只老眼昏花的大猫，在抓捕老鼠的工作中，错把野兔当成了老鼠。当它叼着断气的兔子从人前经过，怒目金刚，龙行虎步，鼻腔闷雷滚滚，之后村里的猫便多了起来。

但是，真正要见到兔子，只有到九月。丘陵上麦苗大片大片浮出地面，这时，地里已经插上了红薯片，红薯片发出雪亮的光，像天上的白云，落在羞涩的麦苗间。这些红薯片，比五步蛇还要毒，谁要吃口它，三步就倒。

日子就此滋润起来。兔子的尸体如黑夜里从天外跌来，不多，但每到清晨就有。这些被红薯片毒死的野兔，会在粗砺的手中，扒去皮掏去内脏，整个冬天吊在光秃秃的梨树枣树枝桠上，日晒雨淋，饱经风霜，在隆重的节日里以最隆重的仪式出现在桌上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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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有块土地多好。

我常跟我妈说，我想要块土地。我妈常说，那些土地终将都是你的。

那些世代相传的土地，祖爷爷传给爷爷，爷爷传给了父亲，有一天，我父亲还要传给我。父亲担心将来我会把土地弄丢，常带我去下地，要我看清它们的样子，记住它们的脾气。

没错，土地也有脾气，它们也像人一样，有自己的喜欢和不喜欢。

高地种棉，低地种稻。

沙土花生泥土麦。

沟高田矮胡豆好，黄泥地里长辣椒。

我怎么会忘记它们的样子。我不会忘记它们的样子。我的祖辈们在自己的土地上工作过一辈子，每一寸一粒都留下了他们流下的汗水，我能闻到那血脉相连的气息，能看到他们的在这片土地上的喜怒哀愁。

我想，世界除了农民，除了做农活，将生无所恋。我知道除了农民，还有工人，工人做着工，他们都是科学家，他们有一台无所不能的机器，连钱都能制造出来。

但。我还是想做个农民，有一块土地，种各种各样的作物，在地的一角，种一片漂亮的森林，再种一片黄豆，这样就会有野兔来修房子。如果我有野兔，人人都想和我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