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云亭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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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悠云亭内,范文桥正忘情地吹着横笛,一曲《小放牛》悠扬婉转,透过亭旁的樱花,随着飘飘洒洒的花瓣飞旋起舞。

有说笑声传来,几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和女人推着一个轮椅过来了,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手上捻着花瓣,白皙的瓜子脸,眼睛亮晶晶地张望着前方,被人一起拥到亭前。

“范文桥,你看看谁来了!”

范文桥缓缓转头,众人都对着他笑,他的目光落在轮椅上的女人身上,眼睛有点湿润,拿着笛子就上前来,众人就散去赏花了。

“何云娴!”范文桥打量了她好久,终于上前把她的轮椅推进了亭内,自己在她对面的木椅上坐下来。

何云娴也看着范文桥,范文桥也看看自身,深蓝色的上衣上有个花瓣,轻轻弹去,苦笑着:“老了,老了。多少年过去了,感觉像一场梦啊。”

眼前的何云娴也有了白发了,不似当年的乌黑发亮的了,唯有眼睛还是亮晶晶的,看着他:“你这么多年,好吗?”

“嗯,挺好挺好。就是惦记着想来看看这个花,来了就好。”

“我也想看看这花,千山万水的,我以为来不了呢。”

好不容易来了,他们曾经读书的地方,相识相恋的地方,也是这样的春天,花开花放的季节。

如今物是人非,两个人别开眼睛,看着亭外,当年,她像个仙子一样转着,舞着。

范文桥拿起笛子,看看,又放下了。

“吹吧,我喜欢听。我的腿不能跳了,我的心可以跳啊,我在心里跳。你吹吧。”

他把笛子横起,音乐再起,他们俩都看见了樱花树下,随风起的花瓣中,一位红衣少女,梳着麻花辫,正翩翩起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凝望着花,凝望着他,透过岁月,看见少年的他,意气风发。

音乐声渐渐消失在春风里,他们彼此对望,深情又苦涩:“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说的就是我们。好好珍重!”

范文桥推着轮椅,走出悠云亭,亭外花开花落,有人等着她。

他目送她被推走,一曲《梅花三弄》反复回旋,再见,也许再也不能见了。

亭外的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有人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个老人,他闭着泪眼忘情地吹着,他多文雅,多忧伤啊。

这里,他和她也曾呆了近四年,终生难忘的四年,刻骨铭心的四年。

2.

范文桥从很远的地方考入了这所闻名的大学,学习之余,体育文艺都是他的爱好,也颇得小姑娘们的青睐。

他俊眼修眉,只盼有一天能够遇见一见钟情的她。

在这所大学的第一个春天,他被那烂漫的花儿迷住了,放下了篮球,拿起了笛子,坐在亭内看着漫天飞舞的花儿吹起了《梅花三弄》。

亭外,几个小姑娘笑着走着,其中一个红衣少女走着转着,跟着曲子就跳起舞来,舞得花瓣欢快地跟着转着,范文桥看着,吹着,眼里都是笑意:她,是她,顾盼生辉的精灵。

范文桥的球友来了,把球向范文桥抛来,球打在亭柱上,弹起落在那个红衣少女的头上,伴着惊呼,笛声戛然而止,红衣少女倒地。

范文桥丢下笛子,冲过去,抱起小姑娘就往医务室里冲,他没有看见,路上小姑娘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虚惊一场,他担心地看着她稍稍恢复了一点红润的瓜子脸,那上面嵌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微笑了一下,他也笑了,他们彼此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范文桥,何云娴。

范文桥坚持背着何云娴回去她的宿舍,何云娴羞涩地闭着眼睛趴在他的背上,走过铺满鲜花的路,满是芳香和他的气味。

他坚持让何云娴多休息,自己跑着给她买饭打水,注视着她小口吃着小口喝着,她的微笑和害羞落在他的眼底,引起无限的宠溺和爱慕。

范文桥和何云娴相爱了,她看他在球场驰骋,他听她在朗诵会上莺歌燕语。

他们最喜欢的是呆在悠云亭内,他吹笛,她起舞。她喜欢听《梅花三弄》,她喜欢跳《鹧鸪飞》,她一袭红上衣,如同花中仙子,他一握横笛,潇洒临风。

两个人的世界,花的世界,不嫌日月长。

转眼之间,在校的最后一年,他们面临着去乡下,车子载着一车一车的学生去往广阔的天地,虽不知何方,却踌躇满志。

范文桥和何云娴有些忧郁,他们要分开了各自都不知要去向何方,不知以后怎样相见。

最后一次在校园,他们相约悠云亭道别。

3.

校园里冷清清的,花无声开着落着,范文桥和何云娴坐在亭里,互相依偎着。

“我喜欢听《梅花三弄》,你吹,我要走了。”何云娴眼里有了泪花,从口袋里摸出红绒线扎的一绺头发,放在范文桥的掌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范文桥喃喃地念着,又说:“我上次回家拿了妈妈给她儿媳妇留下的宝贝,你要收好。”

范文桥拿出一枚金戒指,虽不是光灿灿的,何云娴眼睛看着却熠熠生辉:“阿姨给我的?”

范文桥点点头,托住她的手,轻轻套进她纤细的手指上:“等我,等你。”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吻别,范文桥的笛声幽咽,送她穿过花影而去。

一别经年。

范文桥在一个荒原上和许多农民学生一起开荒。饥饿和劳累让他更想念何云娴,他常常对着夜色对着寒风吹《梅花三弄》,仿佛看见樱花树下翩翩起舞的红衣少女,回首时嫣然一笑。

他想念她,给有地址的同学疯狂发信,打听她的现状和地址,没有回音。探亲时他一咬牙没有回家跑到她的家乡,辗转找到她的家,而她的父母也不知道分配在哪里劳动,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

范文桥在那个历史悠久的城里徘徊,试图探寻她的芳踪,终是无觅处。

千求万求,他获准赶着花开的时候回了一趟校园,已是园门紧闭,透过花墙,遥见花谢花飞。

他到知道的仅有几个同学处串联,也无消息。因为到处奔跑,他经常挨训挨饿,做重活,扣工分。

那样的苦,范文桥能忍受。他怕她经受不住,她那样漂亮那样柔弱,他怕她会受到摧残。

陆续有人回城了,终于探得她的消息。范文桥狂喜,带着他的所有,跋山涉水去会她。

那是一个秋天,沿路,山上到处都有红叶,点缀着灰扑扑的山村有些喜气。

他一路打听着何云娴,终于在山脚找到了一户人家,木门上方有个大大的红纸黑字:囍。

她的笔迹!

他风尘仆仆,人瘦毛长,胡子拉碴。他摸摸脸上的胡须,在门外站着,听见了她的声音,平静温和。他的心沉了下去,她在和一个男人说话,男人往后面去了。

他走了进去,看见她一袭红衣坐在桌旁,旁边是一个拐杖。她脸色不复白皙,有点黄有点黑,更消瘦。原先乌黑发亮的头发也没有了光泽。

是她,是他。一抬头,两双黑亮的眸子对上了,时光停滞了。

4.

一个子中等的男人欢快地走进来:“咦,云娴,这谁呀?来的就是客,坐坐。”

“哦,大军,这是我表哥文桥,他代表家里来看我。”何云娴转头对着那个男人笑了一下。

大军高兴地把文桥拉到凳子上坐下,给他倒水:“大哥来一趟不容易,稀客稀客。我去找些菜来招待一下,云娴陪一会儿啊。”

大军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文桥,我注定要辜负一个人,只能是你。”

“不怨你。”

“忘了我吧。”

“以后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不联系代表我一切都好,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何云娴拄着拐到墙边箱子里摸出了一块手帕,在范文桥面前打开,是那枚戒指,磨得亮闪闪的。

“留着给你妈的儿媳妇吧。”

范文桥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只戒指:“这是一对的。正好,大军回来了。来来,这是妹妹家的宝贝,一对鸳鸯戒指,都戴上,白头偕老。”

他替他们套上戒指,掏出口袋里的钱和粮票作为贺礼,只有那绺子头发,还藏着。

夜里,他歇息在老乡家里,听着“妹妹”的故事,心里流着泪。

云娴太俊了,一来就被有地位的狼领导盯上了,她不愿意,吃了许多苦。风里来雨里去做的是重活,身体就差了。

写的信都不知道可给寄出去了,也没有收到信,父母也找不到,孤零零的。

前年冬天把腿摔了也不给好好治,还得时时防备着那个狼。这些年,要不是大军前前后后跟着,几回都死过了,太难了。

她不嫁人,狼不死心。嫁给大军也不亏,大军成分好,她可以当老师去……

范文桥回城了,去学校做了老师。他把那绺子头发和笛子一起收在了箱底。

她后来也回城了,得了风湿,大军不离左右照顾着。

春天花开的时候,他们都想着那个遥远的花开地方有座悠云亭,他俊眼修眉,笛声悠扬;她人面桃花,舞姿翩跹。

好友聚会得知两人近况,唏嘘不已。他们多方联系奔走,终于约定故园樱花,重聚悠云亭。

他翻出笛子,音色不改,相伴的秀发依旧黑亮,镜中他已是白发生,她大概也老了。

悠云亭,年年花依旧,岁岁人不同,错过,见过,别过。

悠扬的笛声,旋转的舞姿,飞落的花儿,都在他俩柔软的心里,不曾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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