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藕

偷藕

一桩羞于启齿的旧事,我的人生中竟然有过一次“偷盗”行为,至今不能忘怀。

那是生产队里的一段往事。我们大队千把号人,分成十一个生产队。以生产队为单位组织生产,春播秋收,种桑养蚕,过着传统的农耕生活。农户家可以分到少有的几厘地,社员们在自留地种点葱韭大蒜改善生活。

说到这次“偷盗”行为,我也不得不说一个人,他叫仲校。仲校哥长我八岁,我们两家是邻居,十四岁的他很早就离开学堂,生产队里安排他看牛,这个活非常清闲。他栓好牛后,就像一只白脚猫到我家串门,给我们弟兄仨讲故事。

仲校哥有着成年人一样的老到,一米七的个子,讲起话来一脸笑容,露出二颗尖尖的虎牙,喉结像一粒小球高高凸出,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跟大人一样洪亮。

有一次,他跟三兄弟讲对面山龙洞里爬出一条晒箕那么大的蛇,在一个风雨雷电交加的晚上,那条蛇腾云驾雾飞上了天;他又说他爸种的番薯比热水壶还要大,一个番薯十来斤重,他们一家八口当作早餐,可以吃上个二三天;他还说他听到他大哥和大嫂在床上做房事……他总是知道的那么多,不知不觉他成了我心中的偶像。

在一个夏天的中午,他和往常一样来到我家,就开始讲双莲塘的一方藕。他说他吃过那藕,味道像豆腐那样嫩,有白糖那么甜。他讲得头头是道,我瞪着眼睛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口中的津液跟着他的讲话节奏不停地流动,低着下巴期盼着能从仲校哥的牙缝里掉下块藕来尝尝。他说他可以带我们三兄弟去挖藕,我们经不起那份诱惑,我和大哥就跟着他去双莲塘,留下我二哥看家。

双莲塘位于白塔湖中央,与七里大队交界,是一个六十多亩面积的藕塘。藕塘归属第八生产队,集体种集体卖。到了年底,八队社员们都巴望着这方藕能给他们分到几块钱的福利。

我们兄弟俩跟在仲校身后,沿着田间小路,走过一片水稻田,禾苗正伸展开几片嫩叶,在阳光下朝我们微笑。田鸡从我们脚背上跃过,“扑通”一声,跳入稻田里。估摸走了半个小时,鼻子闻到荷叶的清香。走近前,只见一张张荷叶在微风中向我们招手,一朵朵荷花在一片绿海中争奇斗艳。

此时,仲校哥叫我大哥放哨,要我看好他的衣裤。说完就背对着我们,脱去身上的短裤和背心,一个转身跳入藕塘。

我坐在田埂上看着仲校哥在荷塘里“炼藕”,只见他下颌贴着水,双手举得老高,双脚不停地踩动,一个个水泡跟着冒了上来。我心里想着:那嫩白的莲藕此刻正躺在淤泥之中,又回想着仲校哥说过的豆腐和白糖,于是我咽了咽口水。

不一会,仲校哥举着一枝跟我一样高的莲藕,就往岸上扔,“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在藕节处摔成二段。接着又扔了一枝上来,并向我喊道:“延东,这枝小藕我已经洗干净了,给你尝尝。”我拿在手上,这枝小藕只有我手臂这么粗。我一口咬了下去,还真跟仲校哥说得那样,跟豆腐一样嫩,有白糖那么甜。

这时,大哥跑了过来,他像一只热狗那样喘着粗气大声喊道:“不好了,有一帮人朝这边过来了。”仲校听到后,急忙游到岸边,探起身子一把抓住他的衣裤,往对岸游去。

转眼间这帮人已经到了我们跟前,其中一个人气势汹汹地一把夺走我手中那枝藕。我垂拉着头,眼睛看着田埂,两只耳朵火烫火烫的,一颗心好像在“蹦床”直跳着。只听见有人在说:“老虎叔,塘里那个人我看是张虎家的小鬼,我们找张虎去。”另一个人跟着说:“那这两个小鬼怎么办?”“我认得他们是柏荣的儿子,算了吧。”那个人回答说。

我听到他们这样在说,于是我偷偷地斜了一眼,我看到那个人是亦许叔,上次他为了八队的事找过我爸,因为我爸是大队干部。

在他们的默许下,我跟着大哥回了家。第二天早上,我爸把我们三兄弟叫来,他板着脸跟我们说道:“你们做的好事,昨天晚上,仲校他爸去了大队室处理这件事,当面向八队队长赔了礼,道了歉,这件事才算完。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我们三兄弟连忙点点了头。

从那之后,仲校哥就没有来过我家。又过了几天,我看到仲校哥赶着牛从我家门口走过。我叫了他一声:“仲校哥。”他好像没有听到似的,牵着牛径直往湖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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