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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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轰隆隆的引擎声震耳欲聋，黑漆漆的轮子狠狠地磨擦着地面把这架银白色的飞机往天上送，随后轮子便收进了腹内，那吱吱的齿轮声一点也听不见。

　　他的眼睛盯着越来越远的地面，那扇小隔窗越来越大，头发没能遮住额头，露在外面的部分开始冒汗，一滴一滴，圆圆的，很透明。

　　汗珠掉了下来，在空中凝住了，成了一片海。

　　海风是一只魔鬼的爪，推着海浪在沙滩上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伤痕。小男孩蹲下的脚踝被冲上来的海浪一遍遍洗礼着，他左右手护着的那个水坑里有一只橘黄色的小鱼。

　　散开的尾鳍在透明的皮肤之间分着叉，血红的鳃一张一合吸进去的是延续生命的希望，黑洞洞的眼睛则死死地盯着他。

　　坑里无情的水会从沙缝中偷偷地溜走，再安静的等待下一次海浪。扑腾起来的身子也会扬起几粒泥沙，打在小男孩的手上。他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的护着这只鱼，一动不动，在沙底和水里交替。

　　“别瞎玩了，误了飞机。”

　　一个粗壮的声音从岸边传来，像道闪电劈醒了他，他听话的跑了起来，那只鱼在他的小手心里，连同飘渺的海水，被握的紧紧的。

　　汗滴刚好落在了他藏起来的右手上，顺着指缝滑进手心。那条小鱼变成了吸了血的蚊子，使着劲扭了一下，接着他把手放到了座位底下。

　　“拿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父亲严厉的声音随时都会响起，在小男孩房间的各个角落。整洁的书柜没有一本歪着的书，叠好的被子没有一个蜷起来的褶，还有一张一尘不染的床。它们都是父亲听话的孩子们，也在用凸起来的眼球瞪着小男孩的一举一动。

　　不大不小的透明玻璃杯里一直缺一只鱼，在看不见阳光的床底。漂亮的人鱼姑娘会用尾鳍直立，在深夜爬出来，坐在床头，抚摸着男孩的头发，讲一段海洋的故事，给他一个湿漉漉的拥抱，笑着吃掉月亮，盖上棉被。

　　小男孩的渴望早就撑破了玻璃杯，破碎的声音把书本都打落在地上，被子里的棉絮像跳出来的鸭子，还拉满了干干净净的床。

　　他握着手里的鱼，整个身子掉进了透明的海，随着心里的鱼姑娘流淌了起来，能看见游曳的海草在招手，海马冲他点着头，妩媚的海星扭着五个修长的尾巴钻回了家。

　　他还能看到那个床底下的玻璃杯里多了这只橘黄色的鱼。

　　“各位乘客请坐好，前方有对流层，飞机可能发生抖动，是正常现象。”

　　喇叭响起时，飞机已经开始剧烈的抖动，乘务员的话变得尖锐又刺耳。

　　那条橘黄色的小鱼，掉在了地上。

　　湿乎乎的手开始颤抖，父亲的头瞥了过来，小男孩的右脚狠狠地踩了上去，生怕露出一点痕迹。

　　“什么？”

　　“没什么。”

　　脚底的鱼像是一朵含苞，瞬间开出了整个海洋最绚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