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生于民国二十六年性格从小固执倔强,不畏事不服输,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八十三岁的倔强老头了,
姥爷很少跟我讲过去的事情,我对姥爷的过往大多是从母亲的讲述中得知。姥爷的一生可分为童年、成年、老年三个阶段,童年大概是他最无忧的时光了,家里几倾田地,长工、车夫、奶妈各种杂役,民国的乱世也没影响到他们置地收粮,这里要说一下姥爷家的地主跟民国印象中的地主有所不同,影视中的民国地主鱼肉乡里强势霸占别人家土地,现实中大多数地主是通过勤俭持家,有钱了就购买土地,土地多了雇佣佃户长工就成为了地主。
姥爷写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笔法刚劲有力,父亲的字虽然写的也好但父亲自愧不如姥爷,当然我的字谁也没有师承,自成了一派俗称小学生字体。姥爷的父亲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地主绰号王憨子,对于这个绰号我小时候一直很不解,一个精明的人怎么称为憨子呢,对此我曾问过母亲,按母亲的解释大概是太过精明了才反着叫的,姥爷母亲是花钱买来的,刚买来时年纪小姥爷的奶奶对她很不好,住在马棚穿着破烂的衣服,裤子烂了没有针线缝为了遮羞晚上偷偷找点针线把裤子烂的地方缝一缝,直到长到十八岁这种情况才得到改善,说的有些远了继续回到我姥爷这里。
姥爷的童年止于解放,准确的说是止于解放后的土地改革,这里讲个有趣的事,解放前一年姥爷家的土地被村里的保长讹诈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姥爷的父亲把土地分给了他的大儿子和我姥爷。等到解放后土地改革当了一辈子地主的姥爷他父亲成为了无地的贫农,而姥爷和他哥划成分划为了富农,当我母亲给我讲述这一段时我一度怀疑姥爷的父亲是不是感觉局势不对有意为之的。
解放后解放军在当地征兵,姥爷有意参加被太姥姥阻止了,花钱让村里另一家代替去了,后来姥爷又去学水利,最终因为成分问题又回到了家里,后来就再也没离开过村子。文革时期村委会让我姥娘写大字报检举我姥爷,可无论怎么说我姥娘就是坚决不写,后来姥娘和姥爷去地里上工时,老宅被村委会组织村民拆了,拆到墙基时发现砌在墙里的满满的银元,据说当时在场的每个人口袋里都装的满满的,晚上收工回家后的姥娘姥爷气的要死可也没办法,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铛的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姥爷直起身拿着油灯去看发现一块银元正躺在地上,顾不上一天的劳累生气,赶忙搬把梯子去房梁上看,竟然还有一块银元被斑驳的纸包着放在房梁上。后来小时侯的我一直惦记着姥爷家还存的老房子什么时候扒,记得八九岁时候姥爷家的老房子终于要扒了,我一大早就嚷着让我妈带我过去,然而我在现场从头盯到尾盯到眼睛都酸了也没扒出什么好东西,最后只在墙角扒出来一只大瓷碗,也给当时只认银元的我一转头拍碎了。
唉,说着说着又跑题了,接着说我姥爷,后来姥爷陆续有了我大舅、二舅、三舅、二姨三姨,家里吃饭的人多了,姥爷就更拼命的在地里干活了,在土地里刨食的年代,勤劳虽然不能致富但温饱却是可以满足的,姥爷家每年也常囤着吃不完的粮食,但是虽然集体经济农业合作化的到来,土地收归集体大家一起劳动,一起吃饭,虽然理念很好,但明显步子跨的有点大了,刚开始实行的时候村委会挨家挨户把粮食和生产资料收归集体,提前得到消息的陈姓族人早早的把粮食藏了起来,等到村委会收粮食的时候我姥爷这边的王姓族人家家屯的满满的粮食,而陈姓族人家家没有多余的存粮,我姥爷很气愤觉得他们肯定是把粮食藏了起来,于是带着人去陈姓族人的家里搜了几次都没有搜到,(后来集体经济结束后才传出消息陈姓族人当年把粮食藏到了红薯窖)随着集体经济的开展它的负面作用开始显现出来,因为努不努力都一样只要每天按时上工就会有工分,这就导致粮食产量下降,饥饿开始每天伴随着人们,勤劳种地就能填饱肚子成为了过去。
在那个年代村里的女人们流行穿一种缎面布做的衣服,我姥娘也很喜欢但家里孩子多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又哪里有钱去买布做衣服呢,姥娘内心虽然也很想要一件但也只是想想从未和姥爷谈起。后来几天姥爷说有人介绍他去出两天工,姥娘问他是干什么他也不说只说是做工,然后连着两天拉着架子车天不亮就出发了,从禹州拉煤到襄县一来一回一百多公里,别人一车拉一千斤,姥爷一车拉两千斤拉的多赚的也多,有一次装的太多加上又饥又渴上坡时怎么用力也拉不上去,姥爷把架子车的辕按到地上防止溜坡,在用力拉时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不知道晕了多久醒的时候他靠着车轮而架子车已经推到了平地,后来结完工钱姥爷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县城用赚到的三块钱买了姥娘喜欢的布。
集体经济时代伴随着饥饿在过了许多年后终于结束了,土地又重新分配到了个人手中,姥爷家因为人多分配的土地也就多了,姥爷对土地又重新有了热情,土地也重新回馈给了勤劳的人们,这时我大舅他们已经长大有了劳动力,日子也过的越来越红火起来,当然吃饭时更是热火朝天,有次母亲和姥娘在家做了一大碗辣椒酱又和了一大盆面烙馍,烙熟一个大舅拿走,在熟一个二舅拿走,接着三舅,然后循环往复,到最后一大盆面都烙完了馍筐里却空空的一个馍也没有了,母亲向姥娘哭到他们太欺负人了一个都没剩,姥娘哄着母亲又重新和了面烙馍。为了提高生产力姥爷买了一头壮硕的骡子,四肢蹄子粗壮有力,二舅放学回家看到门口卧在地上的骡子上去一脚跺在骡子的屁股上,说道这骡子真壮实,正在睡觉的骡子是不会让二舅白跺上一脚的, 况且还是在睡觉的时候,骡子一个回旋踢把二舅踢飞在地,这匹骡子也没辜负姥爷的期望,干起活来很卖力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当然它每次咬断缰绳撒欢似的奔跑时完全不像匹骡子更像匹野马,每次脱缰时它在前面一路狼烟四起,我的姥爷带着一家人在后面紧追不舍,用我母亲的话说简直要追的吐血,有时一家人能围追堵截的追上,有时只能看着它一溜烟的跑个没影,等它玩够了就自己跑回去了,所以后来骡子在跑的时候他们也就没在去追了。
转眼之间大舅二舅他们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姥爷这几年勤劳种地家境殷实前来说媒的更是络绎不绝,按照长幼顺序自然先给大舅找媳妇,大舅长相敦厚、二舅英俊,每次前来相亲的姑娘总是会看上二舅,后来相亲时只好不让二舅待在家里,有次相亲的姑娘对大舅相对满意两家人相谈甚欢,从中午一直聊到下午,大家都忘了在地里待的二舅,在外边待了大半天又渴又饿的二舅以为这么长时间了女方已经走了,就回家去厨房找些吃的,结果刚回家就和那家人碰个照面,女方又一次的看上了二舅,并埋怨到老二这么英俊为啥不介绍老二而介绍老大,相亲又一次的黄了,再后来姥爷没在坚持先长后幼,大舅的事情就搁置了,过了一年二舅结婚了。
结婚后的二舅希望分家而过,但坚持一家人一起干活有劳动力才会有收获的姥爷拒绝了二舅的分家提议,家里的土地依然牢牢的攥在姥爷的手中,后来随着二舅两个孩子的的逐渐长大,二舅去外省开摩托三轮载客可谁能料到出去第一年就遇到抢劫的,二舅反抗结果死在了抢劫犯的刀下,姥爷第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而我那妗子和两个表哥自此恨透了姥爷,认为如果姥爷把土地分给了二舅,他就不会外出打工,就不会遇害,姥爷很自责但一切于事无补。
二舅遇害后的第二年在南方久没消息的三舅回来了,回来后的三舅性格忧郁暴力,言语激烈,动不动就诉诸暴力对姥爷拳脚相向,没人知道他在南方经历了什么,再回来的两年里他的暴力倾向愈加严重,不仅对姥爷动手更对村里的人动手,跟村里人动手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被挨打的,后来挨打的次数多了他就被村里人说成了精神有病,他总是守着自己的院子不让任何人接近,刚开始时姥爷姥娘会给他送一些吃的,但总被他怒骂着不让再进他的院子,再后来不仅村里人没人理会他,姥爷姥娘也不在去接触他,他被彻底的孤立在了自己的世界,成为了一个精神有病的人,他在他的院子里一天又一天的消耗着他的生命,直到他彻底倒在他的院子里再也站不起来,被送进医院时多日未进食的身体已经榨干了,三舅走了,带着他回来后一直未消的愤怒离开了,又过了两年和三舅一同前往南方的人回来了,据他说三舅在南方起初好好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抓进了监狱,那边让他跟家里联系但没有回信,关了几年后才给放回来,这也就导致回来后的三舅性情大变,当时都说他是精神有病,如果按现在的理解,他更多的是心理抑郁,如果早加以心理干预也不至于此,我对三舅的记忆比二舅要留下的多,记忆中有年春节我去姥爷家,三舅要给我发压岁钱,可打开钱包,钱包里却空空的,三舅笑了笑说今年没赚到钱,下年赚大钱了再给你发,后来他性情转变后他就很少跟我说话了,每次去姥爷家,姥爷他们不让我跟三舅接触,但我总是偷偷跑到三舅的院子旁看他在干嘛,有一次他把他那些花花哨哨的衣服收拾了一大堆放在院子里一把火给点了,看着燃起的大火不说一句话,只是淡淡的看着,我试着问他把衣服点了干嘛,他只是说过去的衣服了留着也没用。有时他的脾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他也会在农忙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去我家地里帮忙,但干完活就走从不说话也从不留在我家里吃饭,除了不爱说话他脾气好的时候完全是个正常人,我那时曾问过母亲,关于传言的三舅精神问题,母亲很坚定回答他没病,他只是在外边受了太多的苦,他心地是善良的,虽然母亲理解他的兄弟,但在那个贫瘠的时代却没有能力给予太多的帮助,时至今日没当讨论起三舅,母亲总是会忍不住的伤心落泪。
二舅三舅的相继离去给姥爷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暂且不说是否有他的过错,两次的丧子之痛也足以让生活放开这个老人了,现在的他虽然平和了许多但有时仍然会很倔强,姥爷的往事就先写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