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街巷》105:盐市口至东郊之交通

《老成都》(连载)

【文章:周宗孝;配图:成都市建设信息中心、陈志强】

民国时期的公交车(陈志强收藏并提供)

解放前,成都市东门,因道路不同,故交通运输各异。

1947年7月,我由简州(今简阳市)三星场老家到成都考初中,在金堂县沱江西岸之五凤溪上山30华里翻过山顶,经简州辖之万兴场、赖家店(今保合乡)到椒子街便拢了成都。这是一条大路。上下山用多边形薄青石板铺成一米宽的石板路,较平整。坡处为石梯,挑白糖的脚力——穷苦农民担160~200斤,从五凤溪到万兴场,途中上陡坡时,走二十余梯就要用顶棍撑着扁担换肩。他们的顺口溜是:“过了九倒拐,票子还在摔;爬上三百梯,票子才算到包里。”可见运输上行之艰。富人与学生有的坐筏竿。筏竿为两根各长三米的斑竹,中间夹一可坐人的承载物。抬一人与行李,有的女人带一小孩,都坐在筏竿上。

洛带镇到椒子街这50华里,主要是鸡公车运输。车上竖一二尺五高、八寸宽的竹靠背,便人乘坐。泥路面宽约四尺,下一小时细雨便成泥泞道,面上稀泥,下硬脚滑,很易跌跤。晴后几天,路面干了,鸡公车逐渐来往,不绝于途。二尺直径的木轮铁圈滚黄泥地面碾成密密麻麻的窄沟,有的五寸深,一尺多长,车负荷过重,一人推不上去,后车停下,将前车拉上了浅坡,再回头拉后车。

车夫们穿双草鞋或打赤脚,奔波于太阳下的刀轮子路上,阴天额上也汗如雨下。一车载二担白糖, 400斤左右,从洛带镇推到椒子街,换成木车轮,过东门大桥,送至紫泉街右侧之永成糖栈或成记糖栈。起早睡晚,艰辛一日,挣得四升米(每升四斤),藉以维持全家最低的生活。

挑夫担白糖到洛带镇时,早晚不一,白天到了便立即交与鸡公车运走;如晚上月下到时,则次晨交车。他们在上下山的途中遇雨不能行,沿途都可寄宿路旁农民家食宿,翌晨能见路便上途了。安全有保证,决不会遭抢或失窃。洛镇至椒子街的车运亦然,早晚月照赶路,白天遇雨就路旁寄糖车,天晴路干后再去推车。

盐市口至牛市口,可乘坐城区的黄包车,每车最多坐两人,再加上轻便行李。1941年~1945年,大多数黄包车不是气轮胎,而是用汽车轮废外胎割成三指宽的厚皮带。捆于车轮铁圈外,加上街道浅坑多,坐在车上比气滚车要抖得多。富有之家买私包车,略宽又漂亮,坐上舒适,雇一专人拉车。

20世纪50年代制造的锦江牌公共汽车(陈志强收藏并提供)

小轿车少得很,只有省级党政军的头儿们和军阀才有资格坐。一般的柴油货车城内也甚少。当日机来轰炸成都时,空袭警报拉响了,先有几辆小轿车出城,接着是零星军车出现;奔驰拥挤在街上的乃布疋、绸缎商店等的先生和学徒们,板板车推拉着轻便货箱,黄包车拉着人,出城躲警报;连黄包车都坐不起的广大市民只好背负细软衣物匆匆步行上道了。

自行车并不多,个别商店有一辆。郊外田坝中读初高中的,全校500人左右,骑自行车的富家子弟也不过十来人。中学教师到郊区去上几个学校的课,来去40华里左右,也只能步行早出晚归。一是田间小道不通黄包车;二是固定工资,物价不断上涨,坐不起车。能坐私包车或骑自行车到校上课的,真是凤毛麟角了。

由于当时国内不产自行车,我们所见都是洋货,如三枪牌、菲利浦和僧帽牌等自行车。

盐市口经沙河堡、大面铺、龙泉驿去简州之成简公路(已通至重庆)早已建成,可碎石铺得薄,路质差,又无专业人员养护,途中一米多宽、二寸深的大小浅坑随处可见。公路上常有附近穷苦老农民用锄铲路旁的泥填坑,旁置小竹簸箕于地,来往行人自愿投几个零花钱于其中。

公路上很少有汽车来去,大面铺至龙泉驿之路侧,却有几处推放着烂汽车及废车轮的敞篷。在牛市口汽车站也很难买到车票,即使手持车票,也大多不能按时搭上货车。商品物资、粮食等,多用马拉车运,一车三马,驭车手执长鞭高坐车上,可载运约吨重货物。郊区农民顺公路者以鸡公车运输,板板车极少见。

茶馆用水,打的是“薛涛井”的招牌,大多置有小板车装圆木桶运水,一车一人能运几何。

城内居民用水柴作燃料,一尺长的木柴小捆多来自仁寿县,木柴船由中兴场、中和场沿河行至东门(南门)大桥继续上溯,沿途水码头下木柴,再由板板车运往各街道木柴商店销售。

龙泉驿到简州,经山泉铺、茶店子、石盘铺、赤水铺而有石桥,每乡镇场口都有专门的抬筏竿者等着。他们太辛苦了,上陡坡时,行进甚慢,每踏一步。筏竿便向上冒一下。慈心乘客早已下来,上坡之后再坐。为了保证来来去去的筏竿安全,还距几丈远,前抬者便抡先报路:“踩左(右)!”对面答:“踩右(左)。”快抵拢时如路窄便喊:“左踩开!”“雨不挨”。或“左右两靠”“逢中对冒”。彼此都小心缓步擦肩而过。如转弯处须改变左右时则呼“左不要”,答“地下水凼凼”;或呼“地上滑”,答“稳稳踏”;遇到缺口时,则呼“横沟”,答“顺踏”或呼“横沟一丈八”,答“两步做一步踏”。因为后抬者的视线被乘客背臀部遮住,听报路况而提起注意,才有安全保障。这不胜枚举多种多样的呼应内容,还给一些有心之乘客增添了乐趣,同时也提高了警觉性。

成仁(寿)公路更窄更烂,黄包车也少过,何况汽车。在九眼桥东岸下行之宋公桥街。便有鸡公车经过五桂桥、琉璃厂至包家桥去中合场。九眼桥经四川大学背后到百药厂、华阳县中往三瓦窑大东狱庙内之四川省立成都中学高中部(由市内五世同堂街迁来,即今成都二中),再横穿过高河坎二华里,就到了包家桥附近李家祠内之四川省立成都中学初中部,这一线都是鸡公车载人与运物,偶尔遇见黄包车与自行车经过。而包家桥经过高店子、大观堰去赖家店这一线,我读初中放春假回家时走过几回,全是田野阡陌,连鸡公车也少见。

1943年,成都来了三辆公共汽车,从老东门开往西门茶店子,车站设盐市口。我节约了三周的零用钱,于星期天一与同学老乡进城去玩格(编者注:方言,即做时新的事)——坐公共汽车,在盐市口等了五小时,连车影儿都没见,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包家桥初中部时,天已昏黑上夜自习了。

次年,美军援华抗日部队来成都,空运来了吉普和由成渝公路来的军车,也有少数英国皇家空军来蓉,因而城内军车显得多了起来。但这些车辆只能为友军使用,与成都市民交通运输毫不相干。抗日战争胜利结束,洋人减少,而吉普车等一部分车供了四川省机关大员享受了。

今天,偏僻乡镇每日都有班车定点上成都;农村姑娘结婚,有的小轿车、面包车数辆迎娶;有些幼儿也有校车接送孩子。抚今追昔,喜之不尽,感慨万千。

    (下篇:《消失的成都三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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