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山顶是风雪交加。
一座巨大的佛祖骑着大象的全身鎏金的塑像仿佛从云层中一下露出她那庄严的面目来,被狂风吹动的乱云不断的围绕着她聚拢来又快速地散去,她慈祥的面目在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犹如从天而降。
金顶之巅是一处砌着栏杆的观景台,此时一个人在上面几乎站不稳,我们一家三口相互搀扶着,才勉强站住。
栏杆外是一片雾茫茫的景象。天与地仿佛又回到混沌初开的创世纪,分不清彼此,压在头顶的是凝重如墨的乌云,那矗立在万山之巅神奇险峻的万佛顶早已不见了踪影。那如潮水般让人目不暇接的云海呢?那闪烁在云海里变幻万千的神奇的佛光呢?
我伫立在栏杆前,显得有些失落。但就在我低下眉眼的一瞬间,下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神奇的平台,它就建在一块突兀在半空中的巨大的岩石上,积雪的栏杆外是一片峭壁,深不可测,竟然有几株碧绿的小草从积雪的石头缝里探出头来,在狂风中摇曳,正当我正在惊异于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时,它们忽然又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回头望去,我们刚才爬山走过来的地方,在目光所及之处,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此情此景,山川景物,天地浑然一体,真如一句题词“山川幻银海,天地见洪蒙”所描募的情景。
在雷洞坪争执了好一会儿,我们决定走路下山。
一路上的行人很少,遇见的都是朝上山方向走的人,我们这样走路下山的几乎没有。很多时候,都是我们一家人独自走在山路上。旅途虽然显得有些孤寂,但如果没有这样亲自去走一走,你又怎能在别人面前夸耀你到过峨嵋山呢?真正的大山是需要我们去征服的,如果你没有用你的双脚去和它亲密接触,你又怎能领略到它的磅礴、秀丽与神奇呢?
大山的灵气孕育了无数神奇的精灵,峨嵋山众多的野生动物里,猴子是最让人纠结又十分向往的了。山道上隔不上几里就会看见“生态猴区”的提示,指示牌上所画的猴子虽然十分的可爱,但“小心猴子”的警示内容却让我们内心有些担心。但走过了很多这样的指示牌,却连猴子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内心又增添了几分对猴子的渴望。
终于在一个路边的小摊贩那里,我们听到了猴子的消息。
我们都要走过他的小摊了,在窝棚里静静坐着的摊主突然在我们后面喊道:
“前面猴子凶得很,你们不买根棍子赶赶!”
“真的?”走这么远的路程连猴毛都没见上一根,我回过头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信不信由你们三”他脸上露出极其无辜的表情来,“刚才一个下山的没听我的话,被猴子把包都抢了,结果退回来要了根棍子才下去的。”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得不认真掂量起来,真如他所说可不好办啦!况且下山的路挺滑的,棍子就算派不上用场,也可以当拐棍使。
他将竹棍递给我,又耐心地叮嘱道,“你们手里最好不要拿口袋哈,见了猴子别跑,用棍子去吓它!”
说实在的,没见着猴子时想见它们,但真的要和它见面了,却变得十分担心起来。刚离开小摊,我就照小贩的吩咐,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塞进了背包里,让妻儿走在我的身后,自己拿着竹杆小心地走在前面,。
不知什么时候,我女儿忽然叫了起来,“猴子,猴子”,扭过头去,只见她的小手朝上方指去,稚气的小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嘴里欢快的嚷着“在那儿,在那儿”。
但此时我并没有看见猴子在那里,慌乱中我将竹杆朝身前一横,紧张地问她“在哪?”,。
“树上,”她还没从兴奋中缓过来,又接着嚷了起来“哦,跳过去喽”
这时,我终于看到了右边高高的山坡上一棵大树的顶部在摇晃,树上的积雪簌簌地直往下掉,仔细看过去,原来是几只小猴子正抓着那细细的枝条轻快的从这枝跳到那枝,它们轻捷的身影,在稀疏的枝丫间来回晃动,犹如那不知来自何方的精灵,在灰白的天际间飘荡。经它们这样一闹腾,仿佛整片林子都活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孤寂一下消失得影无——我无比欣喜地望着这几只可爱的小精灵。
但就在我们一家人沉浸在一片喜悦时,孰不知一个危险正在悄悄向我们靠近。
我不经意地回头一望,眼前的情景简直把我惊呆了:就在我们刚走过的距我们几米远的地方,一只大猴子正慢慢地沿着山路,悄悄的向走在最后的妻子靠近。
“啊!”我差点失声叫了起来。但这种情形由不得我有半丝的犹豫,当时我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勇气,几步跑到她们身后,立在路中间,双手紧紧地握着竹杆,死死地盯着它。
我突然的举动,显然是它始料未及的。它停了下来,蹲在地上,用眼睛看着我,丝毫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我只好侧过身子看着它边往下退,谁知它见我朝下走了,又在后面慢慢的跟了过来。
大猴子的胆大妄为,令我感到十分的惊讶,也让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快去捡一个石头拿在手里”我十分着急地对老婆喊道。
“爸爸,我捡到一个石头了”,女儿在我身后欢快的叫道,只见女儿用两只小手正用力地搬动路旁的一个小石头,因为用力的缘故,身子几乎要坐在了地上,当我正要张嘴责备妻子没将孩子看 好,这时一个金黄的橙子忽然跃进了我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这只猴子怎么老跟着我们的原因。
于是,我急忙将那个橙子放在我身后的地上,并将双手向猴子的方向一摊,表示我手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奇怪了,当我们再接着往下走时,它就真的没跟上来了。
没等我们走上几步,只见它飞快地跳到刚才我们站的地方,捡起那个橙子,转身几步就跃上身边的一棵树木, “嗖、嗖、嗖”的几下,它便跳过了几棵树木,消失在灌木丛深处。
从洗象池下去,山路愈加陡峭了,正当我们走得脚软之时,终于下到了坡底,这里是一个岔路口,右边一条斜着向下通向九老洞,正面一条上坡路通向万年寺。也许是刚才的那段下坡路让我们走怕了,女儿不等我们商议,几步便跑到了上坡路上去了。
路是由一种红砂岩切割出来的条石铺成的,表面用工具錾出浅槽,走上去一点也不滑。有的路段还正在整修,路两旁还堆着横七竖八的条石。山路陡滑,要运送这样的条石,全靠的是身形高大的骡子。当你正艰难跋涉在山高林密的大山里,忽然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这清脆、空灵的声音,犹如神曲自天而降,倏忽间弹破了山谷的宁静,如一阵发端自深山幽谷的清风,扑进你的胸怀,让你如饮甘甜爽口的琼浆玉液般如痴如醉,刚才还觉得阴暗晦涩的林子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周遭又变得那么的生气怏然,充满了无限的生机。这就是大山神奇的地方。
我们翻过“ 舍身崖 ”,顺着陡峭的下坡路朝“初殿”进发。一路上,我们遇到了几队运石条上山的“骡队”,五、六根长条形的石条用粗麻绳捆在驮架上放在骡子背上,赶骡子的人走在前面,牵着缰绳拉着它往前走,骡子的周身冒着腾腾的热气,喘着粗气使劲的往上蹦,遇到险峻的地方,骡子自己上不去,赶骡人就要站在驮架旁协助骡子上去,这时人和骡子一起用力挣扎,双方就挤在那么窄窄的山路上,一旦摔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但令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场危险正悄悄向我们逼近。
当时我们正沿着一段极陡的石梯往下走,我走在前面,妻子和女儿走在我身后。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我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一队卸了货的驮队在离我们约七、八十米远的地方正走下山来。因为在下山途中已经遇到过几支这样的驮队,我们都没在意。
“快,快”,不知什么候,一声如炸雷般的惊叫和一阵如急雨般的乱蹄声几乎同时砸向我的耳膜,我一回头,看到了令我魂飞魄散的一幕:一匹受惊的骡子如一粒出膛的子弹一般正向我们撞来。
容不得细想,我侧身飞快扑向路旁的芦苇丛,而就在我扑向芦苇丛的同时,骡子那庞大的身躯如一块飞奔而来的巨石从我原来站的位置碾过。
我整个身子都倒在了芦苇丛里,惊魂未定,冷汗湿透了我一身,不停的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浑身一点劲也没有。直到妻子走到我的跟前,我的心才稍稍安定。
“看嘛”,妻子一边替 我扑打着身上沾满的泥土,嘴里不无埋怨的说道,“刚才在金顶叫你烧香,你不烧,这下遭报应了吧?”
面对她的话语,我虽觉得没有道理。但内心深处,却产生了一股深深的自责。是呵,面对这样的一座宽广、博大的圣山,必须怀着一颗虔诚的敬畏之心对她顶礼膜拜,而你的任何轻率、不洁的行为、甚至心中一个小小的念头,都逃不脱她的法眼,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在“初殿”的大殿里,我虔诚的向大山深深的祷告着,在袅袅的清烟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对着我颔首微笑,他并没有对我说什么,但一股十分清新的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托起了我的身体,让我轻轻飘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