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8

小说——《得 意 门 生》——

        一九八五年的那个我因偷西瓜而被抓的倒霉的暑假，过完之后秋季开学，我就顺理成章地到赵河沟乡中学去念初一了。我骑着老爹淘汰下来的二手上海“永久”牌儿自行车，脸上白白地涂了一层特意花五毛钱买来的“郁美净”牌儿童霜，兜儿里面塞着一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到乡俺中学报到了。非常简单，我伸长脖子瞪圆了眼珠子，很快就在某个教室外东山墙的黑板报上搜索到了“牛牛牛”的名字——噢耶！62班！

        那年代东西向列长排的平房，每个班教室通常都是三间房，在教室前门外靠窗一侧的墙上，钉着个长条儿木板儿，清一色的蓝底儿白字儿，上面写着年级和班序号儿，比如“初一62班”，是的——那就是我所在的班级教室了。一进教室，面朝黑板南北横向四行桌椅，每桌两人，东西纵向桌椅约有七八排，粗算下来当年我们初一的班容量也大约能有六十人左右吧。如今我还记得班主任教语文，是一位刚从我们省城石家庄市河北师大毕业的女大学生，名叫孙国红，约摸着能有二十四五岁上下，一米六几的高挑身量，脚下还踩着一双玲珑的半高跟儿黑皮鞋，披肩长发浓眉大眼，双眼皮儿高鼻梁秀气的圆白脸。她常穿一身儿深蓝色西装，颀长而白皙的脖子上还常围着一条粉红色的纱巾。孙老师身姿窈窕，走起路来娉婷婀娜，姿态曼妙有致，她走在校园里垂柳依依的小路上本身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啊！

        我念初一时尚不满十二周岁，个子偏小，肥头胖脑，所以班里排座次尽管我不乐意靠前离讲台近，但是我的自然身高条件，牢牢地限制住了我的位置范围，无论如何安排，都出不了教室的前两排。孙老师真好看，还刚好是我们的班主任，报到时和她一见面儿，我就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就算别的课都不学了，也要无论如何必须把语文学好哇！初一的数学课堂上老师讲代数儿，瘦高个儿当年已人到中年并且满嘴烟油子味儿的老师，他潇洒随意地用右手拿粉笔往黑板上横着一划，一条水平直线的右侧末端标了个箭头儿，然后又在带箭头儿的水平直线约中间位置，点个点儿，线下标个“0”，他说叫原点，线上标了刻度数值，告诉我们原点往右的数儿大，为正；反之原点以左的数儿小，为负，这条线代数儿上就叫“数轴”。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算太难理解，可那个时候的我就偏偏不能开窍儿，挺简单的问题就听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胀脑啊！

        还是上语文课感觉要好得多哩！孙老师讲读课文的声音很好听！当她声情并茂地范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候，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红”老师，简直都听醉啦！刚开始还不错，尚可听到她的声音，后来，后来我就渐渐感觉自己的耳朵里嘛声音也没有哩！原来在语文课堂上的浅意识里，我又自己跟自己发起誓来了——嗨哟！真好哇！等我将来长大了，也一定要娶上一个像“红”老师这般好好漂亮的媳妇儿呀！必须的必！“啪”！哎呀！什么情况啊？原来是那位满脸妩媚的孙老师发现了我的眼神儿跟表情都挺不对劲儿啦！她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瞅见我半张着嘴儿，目光就仿佛打了石膏似的，直直地死盯住她不带拐弯儿看个没完了！于是“红”老师顺手就抓起了讲桌儿上的黑板擦儿，粉面含春地一扬手，那黑板擦儿大概就循着我的目光直拍拍地命中了我的秃脑瓜门儿上嘞！哎呦！当时我都不知道躲啊！因为根本就没留神那只微型巡航导弹一般朝我飞来的黑板擦儿啊！真是疼得要命，脑门子上起了个大包儿！

        孙老师写在黑板上和语文作业本上的字儿都非常棒！得到了我爸的夸奖，于是我就把“红”老师的字儿当成了字帖，有事儿没事儿的想起来就在本子上写它一阵子。其实我在小学时的作文就多少有一点点儿基础，底子并不算太差，再加上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位教语文的出色班主任“红”老师，俗话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所以我的语文成绩和作文水平同步提高肉眼可见了。尤其是“红”老师有一回在看我的作文时，她嘴里头禁不住还不停地唸叨:“嗯嗯，有点儿意思了啊。”噢哟哟！什么情况啊这又是？有啥意思啊？我？还是别的啥意思哩？后来据别的女同学反馈给我的消息说:孙老师评价我写的字儿，横竖撇捺儿的有点儿意思了，就是说我写的字进步了，比以前好看多哩。作为鼓励，孙老师还让我当上了她的“语文课代表”，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份儿给她收发作业本儿的差使。那我心里头感觉也是美美的啊！

      术业有专攻。我学语文儿就专门儿有自己独立的一套。从来我就不太注意听讲，我学语文儿主要是靠想，只要是语文老师长得足够漂亮，使我看了以后在心中能够常常产生一种“美好的意思”，那就全齐了！因为语文基础方面的字词句篇文章等等，我在私下里早就温习过了，那写作文儿就更是全凭当时兴会的事儿了。我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孙老师把我说成是她的“得意门生”哩！都怪我当年还太小，还不甚明白“得意门生”到底是代表啥意思呀。但我能凭直觉认为那应该是个好词儿吧。后来那年的国庆节孙老师结婚了，婚假过后她来上课，总喜欢穿一双漂亮的红色皮鞋。每当我不完成作业或者是去旷课逃学时，她就经常用穿的红皮鞋尖头踢我的膝盖骨下面的小腿，噢哟！真是疼死我啦！终于等到有一天中午休息时间，我去给孙老师送作文本，她当时人没有在宿舍里，可是她那双曾用来踢过我无数次的红皮鞋却晒在宿舍外的窗台上哩！于是当时我怒从心头起，把作文本丢在窗台上，顺手抓起孙老师的一只红皮鞋往东侧附近墙外的玉米地里扔去！然后我就慌慌张张地抱起作文本想逃，可我实在是太倒霉呀！恰在此时孙老师从学校食堂打饭回来了！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 视力都是好到顶，她当即发现窗台上的红皮鞋少了一只啊！“我那只皮鞋呢？！”我吓丢了魂儿，只好乖乖儿地承认被我扔到墙外玉米地去了。“你为什么只扔了一只皮鞋哩？”孙老师气得声色俱厉、歇斯底里！我特么当时也是太实在了，还实话实说呢——我是打算要让您穿上这只想那只呗。“你这个坏蛋啊！你！你！”孙老师冲着我咆哮了——你还不赶紧去墙那边，把我那只皮鞋找回来嘛！还撒什么愣啊你？”是！是！孙老师。“你回来！”干嘛呀您？孙老师！“大门在那边儿哩！你往哪里跑哇？”哦哦！对对！谢谢您！孙老师……[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