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8

                            童

我出生于中国西南偏远地带的一户普通又好像并不普通农民人家,自七岁以来,我就没有关于爸爸的记忆了,我对他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天我家鞭炮声连天还有妈妈绝望的哭声和亲戚的吊唁,这也是我上面说我家并不普通的原因,我下面还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妹妹和一个小我五岁的弟弟,已经记不清他离开时我几岁了,只记得当时我找猪食的时候听见巨响后赶紧背上背篓跑回家,贴在堂屋的门口看屋里的人,妈妈没有像以往一样来迎接我的到来并摸摸我的头夸我能干,她跪坐在爸爸面前,放声大哭,旁边的邻居抱着襁褓中的弟弟,妹妹跪坐在地上玩前几日在山上带回家的野果子。我不敢进去,因为从未见过这般场面,也因为害怕临时搭在堂屋的床上有一个挺直的躯体。后来的事我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他是怎么被抬上山上的,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我竟然和妈妈一起包揽了家中里里外外的事。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渐渐意识到我家好像有一个人有一个人没回来,只听隔壁邻居的大妈们唠嗑时说我妈真命苦,丈夫早早就走了,剩下三个孩子让她一个人拉扯。而懵懵懂懂的我自然也知道走了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永远也回不来了。有时我很想问问母亲他死的原因,但我那时就知道他是母亲心里的一道旧伤疤,我不该也不能提起。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我亲生父亲的死因。

回顾我的前半生,好像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现在唯一让我时常怀念的就是我那充满汗水和泪水的童年。说起来也悲惨,我读过书,度过三天的一年级,认识简单的数字,辨别得了我的名字和三个孩子还有孩子父亲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这也让后来我的婆婆特别看不起我。记得当时我们几个伙伴一起约着去学校时很激动很新奇,天还没亮就换上唯一一套过节时穿的衣服和胶鞋,打着火把在村口集合,然后一路高声嬉笑,历时三个小时翻过山头去学校。学校里一到四年级的学生都被聚到一起教学,好像是缺少老师的无奈之举,教我们的是一个较大年纪的男老师,教室里约有三四十个学生,和我年纪相仿的堂哥们都来了,有一块黑色的黑板镶在墙上,有些破损的桌子和长凳,平均一个长椅坐了四个学生,略显拥挤,但大家的眼睛里都充满好奇和开心。第一天的课程没怎么听懂,因为我是彝族,平日里虽然还是和放羊的汉族有所接触,但老师蹩脚的普通话我只听得懂一点点,然后就是长达三四个小时的大眼瞪小眼。终于放学了,我开心地背上布包和小伙伴们去街上买了一毛钱的凉粉,自己吃了一点,然后就用塑料袋装着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开心,一直讨论今天老师讲的什么内容呀,听没听懂呀,谁上课时又睡着了呀等等。回家的路格外的短,一路欢笑,我发誓这可能是我最开心的时光之一了。

第二天也渐渐过去,直到第三天。我还在教室里坐着呢,略显破旧的窗外有人,望过去是妈妈,我很高兴,急忙向她招招手。可后来发生的事是我这辈子最讨厌又最无奈的事。妈妈是来叫我回家去放羊的,因为弟弟妹妹还小,我去上学的话家里的农活和放羊的任务就全落在妈妈身上了。没办法,妈妈的难处我也懂,只是那天我的心情就像躲在乌云后面的露珠,隐隐约约。我永远记得那天妈妈和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街头时,她从兜里拿出一毛钱,给我买了根糖葫芦。我手里捏着糖,一句话也不说,就默默跟在她后面,手里难得吃一次的糖葫芦也变得那么碍眼,直到回到家弟弟妹妹迫不及待抢了去。

这次以后我也反抗过,比如到妹妹上学的年纪时,我会把她的书藏在大门口的板子下面,幼稚地认为只要她不去上学了,那我就会有机会去学校。天知道我是多么想去学校,听老师讲普通话,然后认识好多好多汉字,摆脱邻村王家两姊妹的嘲笑。那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反抗,可笑的是没能如我意,即使妹妹没有课本,她也可以一如既往地去学校。这让我的心很难受,也让后来成家的我也格外照顾我家老大的原因吧,我不想她也和我一样,不能因为老大就理所应当地把一切好的都给了弟弟妹妹。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我的孩子不能,我会让他们好好读书,即使没有多高的文凭,至少也不会是我这般模样,去银行用不来自助取款机,去政府不知道去哪儿找人,孩子的作业帮不上一点忙,连家长签个字也帮不上忙,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女身上。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放羊娃,整天跟着队上的小伙伴一起,早上一起赶着羊上山,在山上玩石子,过家家,傍晚了又赶着羊回来。有时我们也用比赛的方式来决定谁去放羊,路上有酸的发苦的果子,谁吃得多谁就不用赶羊,然后我就会加油啃着果子,赢了就躺在半山腰晒一天的太阳,就等傍晚其他小伙伴把羊赶回来后跟着他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一群孩子戴着军绿色的帽子,脚上穿着绿色胶鞋,奔跑在田间,山头,水沟,多希望下辈子的我不要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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