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菜市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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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牧歌，田园，菜市场，都是江湖。

生平有很多怕，其中一怕就是怕进菜市场，无声无色的刀光剑影，摄人魂魄于无影无形。

拱北的菜市场有四个入口，不少了。

但我还是嫌少。

为什么不搞三十六个入口呢？

四个入口，使我为难。

第一个入口，

守卫者，豆腐大娘。

笑。

他们，她们，永远是笑。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豆腐大娘少女时是个豆腐西施，她爹让她嫁给轴承厂做木工的，她却只认准了煤气厂送煤气罐的，四十年来如一梦，人生至此东流水。轴承厂木工是我隔壁大爷，煤气厂的是我以前隔壁大叔。把他们仨拉扯到一块，仅仅因为我高兴。

豆腐大娘总是笑：

要什么？

我只用了1/40秒来作思考：

①大娘六七十岁，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

②声音很温柔，没有丝毫的强迫，“孩子，你饿了吗？你渴了吗？”

③甚至带着一点悲凉，“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我买了一块老豆腐，一袋豆腐干。

并差点买了千张丝……

毫无意义啊！说白了都是黄豆啊！

隔壁就是豆腐大爷。

自从菜市场翻盖，大家重新抽签排座位后，大爷排到大妈后面，丢掉了头牌。

从此我愧对豆腐大爷。

以前每当入此门，

我都是在内心里，和大爷唱一曲《白毛女》的：

少东家，喜儿是我的命根子，可不能让你们带走啊~

老东西，要想保住喜儿，就让他买你一块豆腐吧！！

现在只能低着头，路过豆腐大爷。

背叛，决裂，沉沦，空虚，失乐，撕裂……

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

四十多个豆腐大娘的笑颜洋溢在周围：

要什么？

要什么？

要什么？……

第二个入口。

守卫者，蚕花娘娘。

明清时期，拱北盛行养蚕，桑木遍野，妇女皆以蚕花为头饰……现在的拱北蚕花园社区内，治安状况较好，民风朴实，邻里间和睦相处，绝大多数居民爱国守法……（百度百科）

初识娘娘时，也是我初入菜市场时。

为了甄别善恶，我只以平菇为例，逐个摊贩询价。

蚕花娘娘是给了我最低价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娘娘不买菜。

日久生情，娘娘成为我的白月光。

娘娘不施粉黛，徐娘半老。

眼神也是不徐不疾的。

招呼也是不大声的，这种素养我极欣赏的。

她总是在你靠近时，轻声地唤一句：

HI，还是AI?

肾气不足，导致听力减弱，这么些年

我一直没确定到底是“HI”还是“AI”。

然后这些都不重要。

我总是在第二个入口后，

低头，沉肩，坠肘，开胯，敛臀，以气功态直接奔向娘娘处。

用食指迅疾点题：一，二，三，四，五。

娘娘便称量、计价、打包，再送上小葱若干。

周围的竞争者便有了疑惑的目光：

怎么会有这样买菜的？

娘娘不解释。我亦不解释。

人无忌，我亦无忌。

还记得年中时的梦吗？

像朵永不凋零的花。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歪瓜裂枣，臭鱼烂虾，

时光流逝，娘娘的品牌终于有点掉价。

我终于失去了你。

爱过。

第三个入口。

守卫者，来啦大姐。

这个入口有点遥远，但对我是一种解脱，换个活法。

她不笑，不说HI或AI，只是：

来啦？

我冷漠地点点头，

低头，沉肩，坠肘，开胯，敛臀，

用食指迅疾点题：一，二，三，四，五。

因为次数少，且买的多，

来啦大姐总是化整为零，或者为零点五元。

譬如22.9元，就化为22.5元。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姐在卖菜的过程中，

总是要骂几句老公的迟钝和不得力，

少了与顾客的交流，

这让我很满意。

少说话，多办事。

但是老公一旦不在，

来啦大姐就话多了。

豆芽要不要？

这个新鲜的，刚到的，来一点？

这就让我很疲惫不堪。

每次第三个入口进去，

看到老公不在，

就心一沉。

来啦？

我不理她，只是低头看菜。

豆芽要不要？

这个新鲜的，刚到的，来一点？

这就让我很疲惫不堪。

这不是初恋，不是新婚。

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真实的人生。

来啦？

来啦？

来啦？

我来不来关你球事！！

第四个入口。

守卫者，卖肉小哥。

他是我的红玫瑰。

卖肉小哥从不招呼人，

只是低眉盯着自己的抖音，傻呵呵地乐着。

我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我说我要这个肉。

小哥不舍地离开了抖音，

懒洋洋地打开冷柜，拎出冷肉。

我说要这么切那么切。

小哥低着眉，不瞅我一眼，只是这么切那么切。

切得好极了。

我确定爱上了他。

我说我要猪皮。

小哥打开冷柜，拎出一大袋子猪皮。

吓坏了我：不要这么多。

五毛，小哥说。

这么多？五毛钱？

嗯。小哥低着眉，浅笑着。

我确定确定爱上了他。

如果我不再吃肉了，

如果我们不再吃肉了，

该如何面对你，

我的爱人？

卖肉小哥没有搭理，

只是回头去看他的抖音去了。

我希望卖肉小哥，可以去卖一切。

卖蔬菜，卖肉，卖水产，卖熟食……

我愿意一切都从你这买，

甚至如果你卖房子，

如果我发财的话。

江湖有多么的险恶。

比如蚕花娘娘不在的那天，

我去隔壁买海带，

3.6元，她居然就收了我3.6元，

而不是3.5元！

我面沉似水，

但心如刀割。

比如来啦大姐不在的那天，

我去隔壁买秋葵，

她刚笑颜如花对老顾客，

转脸就对我不卑不亢，

使我恨不得拿出买玛莎拉蒂的钱财，

来使她面如死灰。

安得卖肉小哥千万个，大庇天下酸士俱欢颜！

然而我对卖肉小哥也并非是绝对忠贞的。

卖酒大哥单独一间，与尘世无染。

他不看抖音，也不HI或AI，也不来啦，

也不便宜一毛钱，也不换脸色。

他只是睡觉。

永远躺在躺椅上睡觉，面前电脑上开着QQ斗地主。

爱并非是自私的，

我爱卖肉小哥的抖音，

也爱卖酒大哥的躺椅，和他面前的QQ斗地主。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人与人之间无论相聚多久，最后的结局都是离别。（古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