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逃命鸭

一.

我原是麻花鸭厂的一名宰鸭工,每天过我手的鸭子有上千只,勤勤恳恳在厂子里干了十几年,日复一日伴着鸭腥早出晚归,每每看到待宰的鸭子一群一群你拥我挤嘎嘎嘎的在那儿唱歌,我都感慨畜生没脑子。

暑天的周末在家睡个懒觉就是人生乐事,偏摊上我值班,还没到九点,日头就爬的老高,地上蒸腾着热气,让人提不起精神。

下午突然大雷暴雨,我检查完鸭棚,就进活动板房里歇息了会儿,这场大雨遮天蔽日,天色暗的如傍晚,天空雷闪像炸开的烟花般噼里啪啦,在这凉爽的温度里我慢慢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了,腰疼不已,想站起来扭扭腰,突然感觉屁股支棱起来,我呆楞着反应了一会,慢慢扭头,我看到了自己的尖尾巴,然后是我的翅膀子,我的脚蹼,我身处鸭棚,身边都是鸭子,有的在睡觉,有的啄食,有的在掐架,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懵了,摇摇摆摆的走到前面的脏水坑,稍微一低头就能闻到烂臭淤泥的味道,还有几个傻子把脑袋伸进去喝水。

我一阵反胃,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淤泥里。我变成了一只鸭子,一只还有人意识的鸭子,那我呢?

我心跳加快眩晕了一会。我要去看看我,我跨过鸭群,身后一只鸭子在嘎嘎嘎的说着什么,我哪有时间理他,我奋力的跳上一个鸭背再跳上石巢沿儿又跳上栅栏跳了下去,我听到被踩的鸭子嘎嘎嘎骂着我的祖宗八辈。

雨已经停了,天也亮起来,我害怕被人看见, 绕到围栏后面,来在活动板房,躲在角落里,看着我刚才休息的屋子,它还没从里面出来,如果我成了这只鸭子,那这只鸭子就成了我,因着看过这样灵魂调换的电影,对,肯定是这么回事。

我一刻都不敢眨眼,盯着那扇门,不知过了多久,都要睡着了,门打开了,“我”摇摇摆摆的走出来,看着天发愣,我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害怕被发现。然后门口的“我”好像意识到什么,发出“呱”的一声,摇摇摆摆又慌慌张张的从厂区大门跑了出去。

变成人的鸭这么着急么,都不来看看本尊。

它不来看是对的,万一发现了鸭棚里自己不见了找起来杀了,我反而危险了。我又想。

天真的慢慢黑了,脑袋沉的像压了块石头,我得赶紧想办法求救。


二.

“哎呀,鸭子怎么跑出来了“我被人一嗓子吵醒了,昨晚都不知道怎么睡着了。是老侃儿,厂里的清洁工,平时我跟他走的也近,一瓶牛二一盘花毛,我俩能侃半宿。

我兴奋的站起来,叫老侃儿老侃儿,但是出来的却是破锣般的嘎嘎声,我着急了,叫的更急。

“大早上的真呱噪”老侃儿上去抓我,我躲开,扇着翅膀叫的更大声“老侃儿,是我,你兄弟渣三儿”但是我失望的发现我们没有交流的可能。

老侃儿猛滴把垃圾簸箕扔过来,把我砸翻在地,疼的要散架,他上来抓住我,我不死心,去啄他的手,好让他注意到我,但是他又一扫把砸了过来骂道“妈勒xx死鸭子,还咬人了,今天就给你扔流水线上”。

听到他的话立马立刻放弃挣扎,乖乖闭嘴,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明白什么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被老侃儿粗鲁的扔进鸭棚,身心俱伤。

厂里的工人陆陆续续的来上班了,按照往常,今天上流水线的就是我所在的这一栏。人没活明白,鸭也没当明白,就要去送命,我生平也没做过亏心事啊,除了平时跟老侃儿吹吹牛批,聊聊厂里的大胸大屁股的女人,嗨,以后不聊了不聊了。

淡定淡定,我不停的暗示自己,来回踱着鸭步,焦头烂额。

脏水滩边躺着几个裹着泥巴,脏兮兮的鸭蛋。我想可以多下些鸭蛋,这样厂工看到我有价值就会留下。

我把另一只鸭从角落挤走,被她一通大骂,女人啊,不管是人是鸭,都不好惹。

真是泼妇,泼鸭。

先干正事,我安心待产,但是怎么都没有蛋,这个时候我看到刚才那只泼鸭挨着另一只丑鸭子,身边带了几只肥鸭子,朝我走来。

泼鸭撒娇的对身边的丑鸭说:哈尼,你要替我出出气。丑鸭回:“放心吧小美鸭,非打丫的找不着北“身边的肥鸭们嘎嘎的附和着:敢欺负大哥的母鸭,不想活了。

我一看事态不妙,赶紧窜了,丑鸭看到我,大叫着:“兄弟们,揍丫的,欺负我母鸭。”肥鸭一拥而上,我擦~群殴,我逃的更快,鸭拦里一瞬间鸭飞鸭跳,像雨后池塘里的蛤蟆叫的此起彼伏,其他的吃瓜鸭看热闹的,围观的,呐喊的,助威的,像是进了污浊的地下赌庄,我感到头大。

同事二丫拿着个棍子当当当敲着木栅栏骂骂咧咧,我以最快的速度钻进

另外一边众多的鸭腿间,也顾不得淤泥里掺合着鸭屎味,我抬起头定住自己,表现的很乖,它们那智商跟我斗还不配。

那几只扭摆的鸭子还没走到我这,就被二丫一把掐住脖子提溜起来,丑鸭更是没反应过来,扑棱着翅膀,终究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泼鸭看到着情景,瞬间不吱声了,也是靠不住的鸭,一对短命的苦命鸳鸯。

二丫把丑鸭一伙递给老侃儿,她去拿搬运筐子,趁着这档口我赶紧慌不择路的以同样的方式逃进了隔壁围栏,我不能死。

鸭子们都嘎嘎嘎的叫起来,说:那小子逃隔壁去了,快逮回来。但是二丫和老侃什么也没听懂,还嫌它们聒噪,拿着棍子见鸭就打。

那一栏的鸭子上流水线前还大叫着:“那小子逃了,快抓住它“;

一只接”这群人蠢着呢,听不懂你说什么”;

一只接“都快成盘中餐了,还叭叭呢,能不能安静”;

又一只接“脖子掉了瓶口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头好鸭“;

另一只”你拉到吧,一圈下来,你就赤身裸体了,可惜了我的这身皮草“

还有一只愤青“它妈了个靶子,这群两脚兽,老子下辈子投胎成人也要回来抱仇“

一只娘炮鸭“算啦,有没有下辈子还难说,鸭生光阴短短,享受当下,不念过去,不畏将来“

一只“臭娘炮,你闭嘴吧,都死到临头了“……但是除了我,二丫他们听着像唱歌。二丫说:“还唱歌呢,等会就知道什么是白鸭子进,红鸭子出了”

侥幸逃了一劫,才想起我也是公的,下蛋求生基本不可能。

傍晚又下起雨,身边只有雨声噼里啪啦,我陷入深深的焦虑,把脑袋埋在肚皮里,也顾不得什么淤泥,什么鸭屎,什么脏了。

入夜后,雨却越下越大,像发疯了一样砸向地面,哗啦啦流进鸭棚,我一个机灵扑腾起来,夜黑风高雨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天助我也,伴随着一场大水,我嘎嘎的叫着,庆祝这胜利的逃亡。

这该死的得意忘形,我在池塘的芦苇层里蹲了几天,饿的饥肠辘辘,不知鸭生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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