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

辛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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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介绍:我是根据三个关键词来进行创作的:滚筒洗衣机、苹果、轮椅。

以下是正文:

每天早晨都会被楼下卖水果王阿姨的吆喝声给吵醒,今天也不例外。窗帘早就破的不成样子,脱线的厉害,外面的光线稀稀疏疏的透进来,要不是顾虑到白桢还在床上睡觉,我早就索性将其拉开,让光不必再偷偷摸摸的。

今天要收拾东西了。明面上是收拾,不过也没啥可收拾——在出租屋里,家具不属于我,也没有什么名贵的饰品,只是把平时穿的用的装点就完了。我要和白桢同居了。他独居,并且喜欢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认定你了,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这是在某一次做爱后,他气喘吁吁的伏在我耳边说。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白桢是否真的喜欢我,只是,我好像早就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了,有一个男人愿意对我好,何必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看见沙发上有一堆脏衣服,就拿了篓子把它们塞进去,打算提到楼下的公用的洗衣机里去洗。

我在洗衣机旁的时候,看见洛井守着水果摊,他是王阿姨的儿子。他坐在轮椅上看书,一抬头发现我在看他,就冲我笑了笑。我把衣物放入洗衣机,想走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可不知道为什么,洛井看见我来了,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背过身去自己推着轮椅走了。

洛井为什么躲着我呢?是因为我要搬走了吗,还是因为我和白桢在一起,他不想再和我说话了?我跟在他后面走,想要走到他前面去拦住他。但没想到洛井尽管是推着轮椅,速度也比我快得多。他在前面路口的红绿灯处停了下来,我就要追上时,绿灯亮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没办法看到洛井,他的身影若隐若现的,我无法拨开人群找到他。等过完马路,我发现他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无趣地往回走。谁知道洛井就在前面不远处看着我,来不及惊讶,我赶紧向他走去。

“洛井,你还好吗,为什么躲着我?”他不说话。

“我要搬走了,以后可能不常来这一片了。”我继续说,从洛井的脸上我看不出什么表情。

“和那个男人?”他许久问道。

“嗯,原来你知道。”我推着他的轮椅往回走。

“几天前的傍晚,我看见他牵着你的手走进了楼道。”洛井的声音伴随着马路上嘈杂噪音,我听得不太真切。

“他说他愿意对我好……”我对洛井说,声音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见,我也不知道洛井听见了没有。

“我希望你可以记得我。”他说。

我当然会记得你,你是这么独特的男孩啊。我没有说出来,因为不想把氛围渲染的如此悲情,就在我想怎么措辞的时候,前面有一辆摩托车急匆匆的驶向这边,没有来得及刹车。我慌了神不知所措,摔了一跤,等我再度起来的时候,发现洛井又不见了。

这条路是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平时人很多,但今天不知道为何,人烟甚是稀少。这一处胡同很多,但是,洛井怎么能一瞬间就不见踪影了呢?我四处慌乱的找……

“我在这里。”洛井说,他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

“你怎么不回家,阿姨该等着你吃饭了。”我说。楼道里的灯长年失修,每到夜晚,这里都很黑,而洛井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等我下班回来,然后他看着我上楼,再自己回家。他就在楼下住,不过和我不同,我是租客,而这里就是他的家。

洛井通常不回答,而是掏出了早已洗好的苹果递给我,我也拒绝过,“洛井,你不用给我准备的,我不爱吃。”但他之后每一天依然给我带,时间久了我也就不再拒绝了。

“每天一个苹果,对身体好。”起初他还会这么对我说的,后来,连话都不说了,形成了默契似的。

我们是怎么相识的呢?大概就是很多个清晨,我在楼下公用洗衣机旁等待衣物洗毕过程中,总是能看到洛井在前面的院子里看书或者练习走路,或者有时稍晚一点的周末,我会看到他帮王阿姨摆水果摊,然后守在那里。

“嗨,每天你都起那么早吗?”我去水果摊买了点水果,然后问他。

“嗯,习惯了早起。”洛井说。

我们的相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然后很像偶像剧里的情节,我们之后几乎每天清晨都会碰到然后打招呼。一开始只是问好,慢慢的我们开始交流。我们之间相处的很随意,我把衣物放入了洗衣机,然后坐在他旁边,有时闲聊有时他看他的书,我玩我的手机,时间到了,我就去上班,他继续看书,两不相干,却颇有岁月静好的意味。

我没有问过他为何瘫痪,他也没有问过我关于情感方面的问题,这好像是一种默契。洛井的身体不大好这我是知道的,他患了一种罕见的疾病,我至今也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什么。他需要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尽管这样,他每天傍晚还是会在楼道处等我,给我一个苹果,然后目送我上楼。也许是洛井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的缘故,他没有上来过我家。

“我在这里。”洛井说。我找了他许久,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你刚刚去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抱怨道。

“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了吗?”他轻轻的说。

我攥紧轮椅的把手,不能再让洛井消失。洛井不想回去,我们商议去之前经常去的湖边兜兜风。

这个湖在公园里,平时人挺多的,但今天大概是因为在上午吧,人有点少。前一天下过雨,地面上还是湿漉漉的,树上还有小鸟清脆的歌声,时不时的雨滴落下,倒别有一番意境。我推着洛井慢慢地走,闻着空气里植物清新的味道。洛井没有说话,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微风吹过,我闻到了洛井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白芷味。他和我都没有说话,我莫名沉浸在他的味道里,那个味道,是干净清爽的。

“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洛井在把苹果给我之后问我。这是我们相熟两个月之后,他第一次问我。

“怎么,你要约我?”我打趣的问他。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我没办法看清洛井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嗯,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答应了他,在那个周末的清晨,我穿上了于我而言最漂亮的裙子,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我本不会化妆,用力过度,险些把眉笔折断了。

洛井在路边等我。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很简单的搭配,配上他白净俊逸的脸,看得我有些出神,我不禁想到,“如果……”突然他的眼睛对上了我的眼睛,“这条裙子很适合你。”他说。我瞬间低下了头,感觉脸涨的通红。

之后洛井就带我去了藏在公园里的湖。湖边有很多的野草,也许是没有人修整的缘故,它们肆意的生长,自由的令人羡慕。洛井带了画板,在那里写生,而我则一旁看着,他的画仿佛有他的气质,忧郁却令人着迷。有时也会盯着他的脸看,让我想起了“公子人如玉”这句诗,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而修长。他发现我盯着他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笔,也盯着我看,恍惚之间,我们的双唇好像触碰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却如同一瞬之间。

自从那之后,我们周末经常会去那个湖边,有时是写生,有时是看书,也有时候只是散散心。我工作时常有不如意的时候,心中的烦闷无处诉说,但洛井却愿意倾听,于是慢慢的,他成为我唯一倾诉的对象。我们坐下来的时候,他会牵着我的手,而我,贪恋他唇间的温度。

湖并不大,但却因为下过雨,路便变得泥泞而湿滑。每一步我都走得很吃力,更不要说还要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洛井。一个踉跄,我滑倒在地,害怕会使洛井受伤,我松开了轮椅。

    我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又听见“扑通”和巨大的水花溅起的声音。

洛井再度消失了。不好,会不会是洛井掉进了河里!可等我慌乱的跑到湖边,水面却平静的没有一点涟漪,根本就没有人落过水的痕迹。我跌跌撞撞的到处寻找洛井的身影和他的人影,可我就是找不到……

“洛井啊洛井,你到底在哪里!”

“丫头,你说什么?今天的苹果便宜还新鲜,不用挑啦!”王阿姨的声音灌进我的双耳里,我才回过神来。王阿姨好像老了许多。原来我在摊子前挑着苹果。它们明明长得那么相似,却比不上洛井给我的苹果那样的甜,那样的红,那样的大。

“谢谢阿姨,我买一斤就好。”我很想问她,洛井哪里去了,他还会回来吗?可是无声无息中,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买了苹果,我的衣物也洗完了。那台滚筒式的洗衣机,近来愈发不好使了。

我提着东西回到出租屋里,白桢已经醒了,他还煮好了早餐。面条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屋子。

“你怎么又买了苹果?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不爱吃苹果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对不起,我忘了,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买苹果了,我发誓。”我主动投进白桢的怀抱里说。好像有眼泪从我眼里流了出来,但我为什么哭?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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