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等着你的。”
云藩的这句话,让川嫦一直记得,或许直到死... ...
也正是这句话,让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充满了对幸福的渴望,曾那么想,那么想,可最终,这朵花终还是没有来得及绽放,就凋谢了。《花凋》这部小说的名字或许就来源于此。
人去了,那曾经鲜活的话,还是让人记在了心里。可有时,分是谁。亦如当初胡兰成曾经写给张爱玲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一样,张爱玲永远的记在了心里,于胡兰成,却已经不记得了... ...
读张爱玲的小说,对这种不得完满的结局好象是司空见惯了,亦如我们的生活中,真正能事事圆满者,又有几何呢?当你真正走入故事中时,又会让人觉得是那么的惋惜。就象一个人在对你讲述她的故事,或是你将自己的故事说与别人听。开心时,会让人有那么多美好的向往,可悲凉处,又会让人觉得心里太压抑。透过川嫦二十一年短暂的生命,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人世间那么多的美好和不堪。
川嫦的父亲郑先生是位遗少,喝酒,吸鸦片,样样都会。许是从小家境比较优越,不用其劳心费神的考虑许多问题,自然也就头脑简单了,张爱玲在书中这样说:“他是酒缸里泡着的孩尸” ,“是连演了四十年的一出闹剧”。
这是将不堪的现实,归结于艺术的语言。
艺术,大多来源于现实,但高于现实。
《花凋》中的郑先生应该有张爱玲父亲张廷重的影子。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青年时代是旧时官场的清流人物,不仅在正史上留名,还被写进著名的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孽海花》中 。后虽然仕途不济,但被李鸿章看中,将其爱女李菊耦许配给他。并给了她富足的嫁妆。后有一儿一女,男孩便是张爱玲的父亲张廷重,女孩则是她的姑姑张茂渊。上辈留下的家产,亦足够让张廷重--这位前朝遗少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小说中这位郑先生多多少少就有些张爱玲父亲的轮廓:抽大烟,纳小妾... ...
郑夫人,则是一个很无奈的形象。张爱玲用“一出冗长的悲剧”来形容她。
一个没落的贵族,表面上看,风风光光,而实际上又有些方面捉襟肘见。本来不太富足的人家,却硬还要雇一大堆佣人来维持着这个大家庭的面子。
在这种环境下,郑夫人着实有些委曲了。人前要装的体体面面的,不懂英文的她会在集会上大声的喊川嫦姐妹兰西、露西、莎丽、宝丽,好让别人能听到,看到她们的美貌,引起别人的注意。回到家又卸下伪装,而她们姐妹就变成了大毛头、二毛头、三毛头、四毛头。人后一个人来承受这些“光鲜”背后的凄凉。面对这个又赌又抽的丈夫和这个破落的家,郑夫人是那么的无奈。这种来自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压力,使得她成了”一个美丽苍白的,绝望的妇人。“
郑夫人没有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那般”勇敢“,能放下眼前的一切,去学钢琴、读外语、裁剪衣服,尝试一切新鲜东西。并最终下了决心,放下孩子,离开这个家。即使这个家如此的不堪,她依然守着这个家,陪着她的女儿们。
川嫦是众姐妹中老三。在这群漂亮的姐妹中,川嫦总是捡着姐姐们穿剩的衣服,用她们不用的东西,作了那个默默无闻的丑小丫。直到姐姐们都嫁掉,她的“美”好象才被发现,而这时,也到了她该找男朋友的年龄。
或许每个女孩或早或晚都会遇上那么一个男生,去敲醒那颗懵懂的心扉,去叩动她隐匿在茫茫人海中的心弦。章云藩的出现好象是川嫦的命,初见时,她觉得他不够高,不够黑,说话不够爽... ...总之就是很多个“不够”,然而也正是这么多的“不够”让川嫦爱上了他。因为她没有选择的机会,她没有来得及见过第二个男人。
就象当年张爱玲一样,始终把自己封闭自己的世界,从不去见别人。直到胡兰成的出现,他是她唯一真正去接触的第一个男人。在她的眼中,无论他的“好与不好”,都入了她的眼,也正因为这些“好与不好”,她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可即使这样,她的心里是欢喜的。她无可救要的喜欢上了胡兰成。也或许,这就是命中有数。
云藩是喜欢川嫦的,在一起时,连开灯时她的旗袍下摆罩在他的脚背上,随即就离开了,在他的心里亦老觉得“脚 背上仿佛老是蠕蠕啰啰飘着她的旗袍角。”
川嫦亦是喜欢云藩的,与家人一起看电影回来,因为离的近,云藩的胳膊恰巧抵在她身上。想起亦会让她脸红,让她不由的想到为了避免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下次是不是该穿双高跟鞋,会错开些距离... ...好象也不对。满腹心事的川嫦,也因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胡思乱想。
风雨无情,若人有心,她便会敲了心,牵了意,可以润了心田,可以撼动心帆,沧海桑田皆是一页风景。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有一个人心中真正住进某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一举一动才会入眼入心。
当初胡兰成不在张爱玲身边时,她曾写到:“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你。”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诠释了。一个人的心中装着另一个人时,莫过于此吧。
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悄然孕育着花苞,憧憬着遥远的美好。可有时,有些事情终就是早已注定,让人无从更改。象所有的故事不一定都有完美的结局一样,这个故事,只有短暂的“风含情,水含笑”,却没有等到花好月圆。
川嫦病倒了,得了肺病。
望着窗外的蓝天,川嫦依然是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依然会遥想着美好的未来,想到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
身为医生的云藩常来看望并帮忙诊治。怕她着凉,会随时叮嘱她盖好被。川嫦自是喜欢他在身边,那种对美好未来的渴望,最主要云藩在川嫦病了半年后,他说了那句:“我总是等着你的。”
这算是约定三生吗?这句话,在川嫦的心里,种下了希望。
山水不变,时光亦然。可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要发生变化的。这,好象也怪不得谁。
川嫦病了两年,成了骨痨。而后她隐约知道云藩有了新人“余美增”。
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大度到不在乎自己喜欢的人有了新人。
此处张爱玲对川嫦有这样一段描写:说着,便去扣那些揿钮。扣了一半,紧紧揿住枕衣,把揿钮的小尖头子狠命往手掌心里揿,要把手心钉穿了,才泄她心头之恨。
亦如当时,张爱玲知道胡兰成有了护士小周后说:“我是最妒忌的女人,但当然高兴你在那里生活不太枯寂。”
表面的张爱玲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她的内心该是怎样的痛,亦或是恨?
柏拉图说:“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的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的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只是,行走世上,又有谁能确定哪些是该放弃的,哪些是该坚持的。我们都是一路跋涉,一路找寻,踏遍万水千山,只想寻一处栖身的港湾,找寻梦中的那片芳草地。有时,那一道雨后的彩虹会给我们一份绚烂,那清晨的一缕微风,会给我们一脉馨香。那些心心念念的梦,在无边的夜里,会放射出夺人的光彩。我们会认为终于找到了生命中属于自己的那个泊岸,殊不知,原来我们只是那一页风景中的一个过客。
川嫦终于见到余美增,最初她觉得余配不上云藩,在她眼中,云藩是最好的,正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应该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才可以配得上云藩。但她也相信事实,余美增很胖,但胖的曲折紧张。她亦自知,与自己的瘦相比,显然,余是更有生命力的。
当一切有了定数,她忽然明白了,一个人要离开这个世界时,自己会一寸一寸死去,当她不在时,她眼中的一切也会死掉。那时,她想到的是:“硕大无朋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附着你,往下沉。”
眼中那样的美丽,一日日消失不见。该是一种触摸不到的痛,痛到麻木,一切在她的眼中都已没有了生命。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哀大,莫过于心死吧。”
心中唯一的希望--爱,死去了。她接受了这个现实--自己终究会死。只是,她希望自己的死是诗意的死。当她看到熙熙攘攘的世界并没有因为她要离去而有任何改变,别人的眼睛里没有悲悯时,她终于明白:“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偌大的世界,一朵含苞的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凋落了... ...
张爱玲给了川嫦这样一个结局,让人感到如此的真实,又如此的无奈。
或许,在张爱玲的心里,离开胡兰成之后,亦给自己的爱判了死刑。因为她自己就是那么高贵,专情,优雅着的一个女人。即使她后来又遇见过桑弧,赖雅,但却再也开不出那样动人的花。那朵开在她心上的花正如她自己所言:“只是萎谢了... ...”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人,就有千千万万种爱情 ,千千万万种生活。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孩子,都在找寻灵魂的伴,那个懂得自己,不但能与自己同声笑,而且可以陪你一起哭的人。有的人,转山转水,终能找到,便是今生最大的福报。可有些人,穷其一生,也未必寻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