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坐

     

      小区门口有一小卖部，小卖部前是马路，马路和小卖部间有四五米宽的距离，有两米多宽的绿化带，还有两米多宽的空域，所以门前感觉很是宽敞。闲时在小卖部前的台阶上一坐，东张西望，打两个哈欠，吹吹风，感觉很惬意。但是这样的"闲时”并不多。或是一  家人要出门，有人磨叽，我就先出门，坐在小卖部门口等;  或是大家外出，突然想起什么东西未带，打发孩子去取，我在小卖部门口一坐; 或是亲朋好友要来，找不见地方，我坐在小卖部门口迎接;  更多的时候是带小孩去玩，远处不去，在小区门口，我就在小卖部门前椅子口坐着。

        在城市生活，偶尔抬头看看天空是件难得的事。在小卖部门前一坐，不经意间抬头一望，会发现天空是那么辽阔，云朵是那么悠闲，竟会有种久违之感，顿觉身心轻松！靠台阶上破椅一坐，观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看风摇绿叶;望不远处做小卖买的老妇人; 看远处小店一个坐在门口打瞌睡的守店人;  或三三两两，手捏香烟，推心置腹，边走边倾心交谈的踌躇满志的人……

      小区在新城区，路宽人稀，虽说人来人住，进进出出，但一时收入眼底的不超过十人。加上树也是新树，清新不浓茂，这样一坐，感觉很是疏朗、轻松。甚至有种天上一刻，人间十年之感。但这样的"闲时"真不多，忙则忙矣，闲时也是闲得忙。比如有些事你就预留在闲时做，或是闲时又生出忙来，所谓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是也。真正的“闲时"真的很少。但自从我发现在门口坐一坐的妙处后，我就刻意找出时间，比如要出门，有人磨几，我就先出去在小卖部门口一坐，等着，也不着急;    急着要去哪里，谁把东西忘带了，去取，只好在门前一坐，等着，也不动气;  说是带小孩去小区门口玩，实则是自已想在门口坐一坐。小区较偏，人不多。人多则嘈杂生累，没人则太过枯寂，小区门口人不多也不少，有种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清静。有时候，出门在外，在名山大川，或闹市，或人山人海中，汗流浃背之时，总悔于出门，而渴望晚饭后，散步出门，在小区门口小卖部前坐上一坐。门口一坐，还有一个好处:  平时常见但形同陌路的人，因为都于此一坐而彼此熟悉了;楼上楼下的邻居，平时见面不打招呼，而有天晚饭后可能都坐在小区门口了，坐着坐着，攀谈起来，以后见面也会热情打个招呼。就因一坐，人与人之间更有人情味了。

      人最轻松的状态应该是一种忘我的状态。自我意识太强则在乎这在乎那，心累。干活时虽心寄于活计，但体累，你在小卖部门口一坐，暂时不用工作劳顿，体则不累，清风吹来，心中"自我”则随之飘散，散在半空，散在浮云，散在车辆带过的风尘，散在来来往住的人上，心不凝聚，则无所羁绊，整个人是一种散落状态，很惬意。

      关于"一坐"的妙处，我想起一位熟人。此人很有意思。我说的“有意思"是说他不太世故，不太圆滑，虽一身毛病，但真实可爱。记得他也说过一次关于"一坐"的感受。他画画，有时画一个月不出门，突然出门，就在街道边一坐，有时坐一整个下午。有次他给我形容，说，常时间不出门，一下出门坐在街道旁，望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他感觉生活多么美好！空气是那么清新！路过的每一个人是那么亲切而可爱！我想，他是以一个艺术者的眼光在观察周围的一切，超乎功利，则无爱憎，只有审美。用审美的眼光看，天地造物，件件都是精致的艺术品，每个人都是那么独特而富有个性，憨厚者有憨厚之可爱，奸滑有奸滑之可爱。他以观察审美的眼光看，就像游离于现实之外，反而轻松惬意而充满趣味。张爱玲有首小诗，“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何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张爱玲此诗似乎用情太深，好像慨叹自己无法投入现实，但有时作个看客心，也是一件美妙的事……

 

      贾平凹先生前面新出了本小说，名叫《暂坐》，篇首第一段这样写，“杭州有个山寺，挂一副门联:  南来北往，有多少人忙忙;  爬高走低，何不停下坐坐。坐下作甚？喝茶呀，天下便到处都有了茶庄。而西京城也就开着一家，名叫‘ 暂坐`。”小说就此展开。我看了小说，却更喜欢这个标题，今日捣点文字，记取生活乐趣，无以为题，突然想起这本小说，遂借“暂坐"用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