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暑假,恐怕是这个超高温城市上班族最羡慕的了。为了不辜负这样的红利,除了报复性出游,把皮肤晒成麦芽色外,就是利用难得的大块时间,阅读看书。
可是,暑假过半,虽然我信奉意识流,看书凭感觉,不太有计划性,可也总在渐入佳境浑然忘我类似会吃墨水馒头的状态时被钉钉、微信群声音打断,很不爽。如果说起床气还可以有发泄的对象和缘由,可我这种被现代办公软件打断的酣畅要用什么气来形容呢?
那能不能手机完全静音或者关机呢?我曾经任性地和一个朋友曾相约试过。结果?当然以失败告终。简而言之,作为现代职场有钉钉号、有微信群人士,被符号化和数字化的结果就是——没人会理会你的这点小任性。如果小任性期间恰好有重要公务,那么还会放大你的不职业,要用更多的代价来弥补。
恰逢在我阅读正酣时去四川旅行,为了方便,携带了kindle。原本是水墨不刺眼,可我的眼睛或许已经被我每天平均注视屏幕超过5个小时折磨得很脆弱了,居然在我全路程看完那本电子书后刺痛流泪不止。闭关精简所有社交软件、减少手机使用,尽可能闭目养神、眺望远方后稍有缓解,就迫不及待开始老方一贴了。是的,已经戒不掉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一直是智能手机狂粉,一出最好最贵的手机就会买来用。她说:手机是我除了睡觉洗澡外一直拿在手上的东西,值得用最好的。
当手机成为日用品,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划开手机。看时间、看微信、看新闻、看视频,听书、听音乐……一不留神就半个小时过去了。其实我的清晨有其他想好的安排,比如出去跑个步,顺便买最新鲜的油条。在这样一闪而过的负罪感中,伴随着听书声开始了新的一天。
也就在这样的清晨中,叮一下传过来一张朋友的写真,我秒看秒回:很美,怎么没发朋友圈呀?这时一捧清水上脸,我立刻就秒懂为啥一向爽利的朋友大清早会发美照给我却不发朋友圈了。显然,对于发布在社交媒体的内容,我们都有着一套清晰的原则:该发什么,不该发什么,约定俗成。理所应当地把社交媒体上的自我与现实中的自我分开,美化网络中的自我,包容现实世界的自我。身处其中,习以为常,甚至衍生出新的社交和礼仪规范。
记不得是哪个清晨在听播客时听到董晨宇讲过一期:线上的亲密关系会比线下发展得更加缓慢。可半年后,亲密程度二者几乎没有区别。结合我暑假看的罗兰.米勒的《亲密关系》,蓦然发现这本学术著作发表时线上社交还没开展,可亲密关系的六个特征:了解、关心、相互依赖性、相互一致性、信任和承诺,也同样适用于线上交往。只不过具体表现形式有些不同而已。具体到不同的文化背景,东方人和西方人虽有很多文化属性上的不同,可在对亲密关系的核心需求上几无不同。以微信为代表,中国人对微信的使用方式其实深刻地镶嵌着我们的文化。“当我们被拉进一个群,是别人给我们面子。如果我退群,那是不给别人面子,如果被退群,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我想,在微信创造之初,它一定想不到能这样入侵并改变着我们的现实生活。
当入侵这两个字出现时,我才深刻感受到社交媒体对我们生活的浸润已经无所不及。这个世界以终端方式构建、重构着我们每个平凡人的生活。我们和以前没有这些网络和工具的前辈们相比,沟通效率太高了,信息量海了去了。可我们是不是更包容了,更亲密了,还是更疏离了?和前辈们相比,习惯通过屏幕看世界的我们看得更深邃了,还是视力受损只能看到同一波段的人?在网络世界里,从自由得可以撒欢到网络空间也不是法外之地。从海量信息打破了信息垄断和壁垒,让一部分人可以快捷地跨越阶层走向成功。这,恐怕二十年前很多人都无法想象。
至于网络引起的各种社会问题,包括犯罪。这不是网络的问题,不是技术的问题。技术从来都只是工具而已。想着通过技术革新来解决社会文化层面的困境,只能说很敷衍。今夜,我只关心社交媒体与自我的关系。只可惜我仅仅是朦胧地感觉到了问题,连发现都谈不上,更谈不上将其理论化了。有一天在同学群闲聊,有同学调侃我:你们知识分子总有种幻觉以为自己发现问题后就能找到解决之道。那其实是两回事。
我顿时如释重负。虽然我不是知识分子,连知道分子都还够不上。
这,就是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