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生活没有容易二字,同样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和槛。 -- 题记
从小区大门走出,穿过斑马线,直行500米到文兴路口,再右转100米便到了文兴理发店,我们一家四口日常都在这家店洗剪吹。
店面不大,一层十五平方左右,按照1/3的比例稍微被隔断,靠里是洗头专区。整个店里放了三张椅子,一条小沙发。人多的时候,红色的小沙发便有了用场,顾客可稍坐等待一会儿,刷刷手机,或翻阅老板准备的时尚杂志。
理发店的老板阿俊,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个子不高,微胖,一副弥勒佛像,集老板、理发师、洗头工、染发师众多角色于一身。阿俊是本地农村人,早些年在职业学校学的一手好活,毕业后到上档次的“连锁店”干过几年,因为厌烦了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不讲人性的业绩要求和暗流涌动的内卷,遂跑了出来,在人流量还大的这块区域租了一个小门面,创业开店。给自己当老板,最大的好处是得了自由,想什么时候开门关门,都是自己说了算。
我应该是最早的一批顾客。当我看到家门口不远的地,开了一家小的理发店,清净简单,非常中意。不像那些装修豪华的连锁店,一进店门就好像入了皇宫,热情的招呼,周到的礼仪,有茶有水有笑脸。但我特别抗拒的是,那嘈杂的音乐,以及洗头时,剪发时耳边不停地被游说办卡消费行为。
最初开店的时候其实是夫妻二人档。阿俊经营剪吹与染发等专业活,妻子阿兰打下手,负责洗头。两夫妻勤勉和睦,言谈之间有对后续的规划以及对未来的期待。
后来,阿兰怀孕,偶尔也会到店里来帮帮忙。十月怀胎,生下可爱的千金一枚。
女儿两三岁的时候,阿俊终于招聘到了一个学徒,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贵州人,但看起来很稚嫩,像十三四的样子。我们开玩笑,阿俊聘用童工。但是徒弟不是很用心,常常偷懒,喜欢玩手游,阿俊也不能过分责骂,毕竟他开的工资有点低,如果再对他过于苛刻,徒弟一走了之那就又剩下他“孤家寡人”了。
刚好也是女儿三岁左右,阿兰与阿俊离婚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详尽知晓,也不好打探,只是偶尔剪头发时,阿俊随口聊了聊,那婆娘嫌弃他赚不了大钱,整天围着这家小店转悠,不知何年何月能供得起一套商品房,于是离开了他,回自己老家去了。
女儿归了阿俊。家里无人照顾,阿俊只好每天带着女儿来店里。忙的时候,就丢个女儿一个手机,任其玩乐,刷抖音,看动漫,只要不吵不闹就行了。每次我去理发的时候,看到可怜的小女孩,沉浸在手机之中,友善地提醒孩子和阿俊,要当心眼睛,别弄近视了。阿俊无奈地笑笑,只得说了一句“女儿,不要看太久,要注意眼睛哦!”
学徒跟着干了一年,就跑了。其实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那孩子,每次去,心不在焉地给我洗头,完了之后就坐到沙发上玩起了游戏,根本不会像其它店里的学徒一样,赶忙围到师傅边上,观察和学习理发的技艺。阿俊当天就在门口重新挂出了招聘启事,一直挂到现在,似乎始终没有人来应聘过。
女儿一天天长大,阿俊脑子里也在思考着人生的规划。休息之余,他将目光投向了股市,自己私下好好地也看了一些书,了解了一些炒股的窍门。持着“赌徒”的心理,带着“发财”的梦想,阿俊也犹豫着走进了中国A股股市的大门。结果可想而知,专业知识不硬气,起始资金不雄厚,赌博心态过明显,很快投进去的那一点辛苦钱就如扔进了水里,一丝响声都没有。
阿俊对股票算是死了心,但辛苦攒下来的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情绪上总有那么悲苦的折射。有时,他会与我聊对炒股的些许想法,有时他会感慨股票也是有钱人的游戏,散户就是去被割韭菜的,言谈之中失落一览无余。
雪上加霜的是,二零二零年的年关,新冠疫情席卷了全球。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到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从二零二零年至二零二二年,疫情始终盘旋不断,理发店时而停业,时而开门营业,阿俊遭受了经济收入和内心郁闷的双重折磨。
时间久了,年轻的阿俊,也丧失了对生活的无限憧憬与追求。这一年,明显发现,周六的上午,不到十点文兴理发店是绝对开不了门的。慢慢,他也与我直说,现在一点奋斗的热情都没有,全身瘆得慌,没有气力,晚上睡得晚,早上起不来。我尽量,用能够想到的句子开导与鼓励他,但我也知道,一切的力量来源始于阿俊自己。
这个周末我又去理发了。像往常一样,十点多阿俊才慢悠悠的来到店里,开了门,做好准备。我是他的第一个客人。
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捧着手机正专注地看视频。我想,这应该是是阿俊的女儿吧。我是许久没有看到小女孩了。我问阿俊,他回答说是的。我说女儿长高了好多,样子也变了一些。他笑笑没有回复。我问女儿在哪儿上学,几年级了。阿俊说二年级,在三小就读。为了女儿能在城区上学,集全家之财力买了一套二手房,三小的学区房。我说,挺好。
阿俊慢条斯理地给我理着发,小女儿兴致正高地玩着手机,我,看着镜子的父女俩,想起了早已离开他们的阿兰,不由地感慨人世间的一幕幕,一帧帧,一缕缕,悲欢离合,情意凉薄。
佛曰,众生皆苦。
但,在命运齿轮下,每个平凡人背后,都有自己的痛苦、绝望和孤独,也都有值得活下去的意义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