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院子的影族(三)

当傻女林富妹在老屋院子的前槽门转悠的时候,我回到了阔别十年的故乡。


“强矮子回来了,强矮子回来了”。(强矮子是我小时候的绰号)傻女林富妹是村里第一个看见我回来的人。几十年来,她在村里扮演一个角色就是传声筒,此时也不例外。她身材娇小,五官端正,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个傻女,生有一男一女,不过,男孩子也是个傻子,女孩子是正常人。她总是被家暴的对象。因为她的丈夫筛毛(绰号)又穷又懒且有诸多不良恶习之人。其实林富妹是有点漂亮的,只是有点傻。她做完家事,就爱出来转悠。有时,她就站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她也管管闲事。因为她的穷和傻,人们对她总是礼貌地感谢,并不跟她交流更多。


我连忙解下背上的背包,拉开拉链取出一盒巧克力糖向林富儿递去。林富妹显出惊愕的神色。她闪退了一下,并不曾去接。我愈发谦卑了,对她说。“接了吧,给你的小孩子吃也好啊”


她在羞涩里接了巧克力。并没有说感谢的话,她真的转身回她家去了。


我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暮蔼中,禁不住怜惜地笑了笑。我穿过厢房过道,没有遇到一个乡亲。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院子里的雕粱翘栋给我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氛围。快走到我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天正下着毛毛雨。天色已黄昏了。我打开了自家的门,放下背包和行李箱。望着家中积满灰尘的桌子凳子和床,心中难免有几分愁怅。我的父母,我的妻子,我的小孩都在广东生活。我这次回家是为了办身份证的。我得去伯父家看看。我揣了一包芙蓉王香烟出了门。

这时就在村庄前面的马路上,我看见有许多迈着各种各样步子的人。他们行色匆匆,不时有人走到人群的前面,横穿过马路。同村的一位小姑娘在向前伸出的双手里捧着一只疲倦的小黑猫。然而,这姑娘我并不认识。这是谁家的姑娘?这时,一辆桑塔纳小轿车“嘎”然停在马路边上,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女士,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她的帽子上饰着许多缎带、别针和花朵。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一个小的密码箱也紧跟着下车了。


“这不是在深圳龙华开公司的桂华兄吗?”我连忙迎上去,想跟他打个招呼。“桂华兄,一路辛苦了。”然而,他并没有理我,似乎没有听见我的问候。他忙着打电话。

紧接着,一辆大货车也停在这马路上了。从大货车跳下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打开车门开始卸各种各样的物品,一箱一箱的酸奶,夹心饼干。一捆一捆的厚薄衣服。还有盒子里装的毛毯、鞋子、皮靴、文具书籍、床单、枕头和被子;还有包装好的一袋一袋的,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数码相机、数码摄像机、数码学习机、都被卸了下来。


我站在一旁看呆了,这是要开超市的节奏啊。这个桂华老板,在深圳发了大财,现在又想在老家搞什么名堂。突然我觉得这里有一种噪声在我耳边回响。


不管那么多,我得去见伯父。待我见到伯父时,伯父已经半身不遂,他只能躺在床上。他看见我来了,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跟我说:打青蛙卖钱的有宝去年得了一种怪病,不治而亡。石鸡在广东染了梅毒,回到家不到一个礼拜就死了。我几次想打断他的谈话,想和他说桂华开超市的事,然而,在长辈面前我只是想做一个倾听者,我心里的疑问始终没有说出来。那些在黄昏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是从哪里来的呢?


伯父又说,太河上(村庄周围的一个原野的名称)的黑狗精已经复活了,大家都要小心点。


我给伯父敬上一支芙蓉王,并为他点烟。一时,屋子里弥漫着芳香的烟草味。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远方传来民歌的声音:残垣断壁,当年人满堂。茅草萋萋,曾为晒谷场。荒草儿长满屋前,红对联今又挂在房门上。叹什么云变幻,夏天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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