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听到海的召唤,流浪便是回归

原创: 二分栀一 Vith 

我的身体里住过我一生至今每个冬天的雪,住过大海,住过这世间所有流浪的爱人。

——马良



我独自在房间醒来。

空气冰凉,光线昏暗,淡色的尘埃在从木头缝隙中流泻下来的光线里缓慢漂浮。我听见有什么在永不休止地敲着房门,温柔却坚毅。

于是我起身推开门,凝视远方。汹涌的海浪凝结出霜色,打湿了门槛,于是木头呈现出已经浸润成熟的质感,而铁条被迫染上大片久经侵蚀而成的锈色,斑驳而沉重。

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触感冰凉。垂坠如鸟翼的白色裙摆垂在我的脚踝,随着吹来的海风飘动,丝绸特有的温柔挟裹上我微微失温的肌肤,辨不出是清凉还是温暖。


你听说过吗,向云里撒盐,它就会融成海。

云絮是最轻的,它整天朦朦胧胧地漂在海浪尖上,那些盐析成的结晶就堆在它上头,被万分珍重地托着,冰雪一般在天空底下熠熠发光。

没有一朵云曾真正死去。年轻的云浮在远远的天上,触不可及。等到身体里缀满了风捎来的水汽,它们就坠进海里,散成一大片云絮,被浪托着游向岸边。

很久以后,这些云的碎片会将身体里的水分晒干,散在空气里变得透明,又飘回天上去,聚拢成新的云。因此每一朵云都有着你见过的影子,就像每一处的海都同样咸涩而潮湿,那是属于云的气味。

它们的生命周而复始,像是一个衔接完密的圆,但新生的记忆如此纯净,足以令所有伤口完璧如初、往事也流散如烟。不变的是一样的纯白、柔软、赤诚,也依旧勇敢。


我踏进海水,像是踏进一个同样冰凉的梦,只是在醒来的一瞬间打了个激灵。小腿以上的皮肤却淹在咸湿的海风里,两种触感泾渭分明。

一群白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去,很快消失在乌云里。目光追着这巡游的白线,我试图探寻它们的归处,却辨不清这片灰蒙蒙的穹顶与远处朦胧的水色在何处相融。因此不知鸟群是融进了云,还是最终坠入了海。

倒不如说没有分别,也许海的成分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白鸟、云、盐的结晶,抑或苦涩的啤酒泡沫、包裹衣架的白色铁皮、萨尔茨堡的树枝,谁也无法将它们完全分辨。

但你知道,它们必定沉睡在深海里,只是归处遥不可及。这不要紧,只要触到海,就能抚摸到每一个灵魂的悸动和心跳。那是无休止的海浪,是每一朵云、每一只鸟儿活着的证明。

所有因融汇而变得崭新的灵魂构成了这个亘古的轮回,又无意间映在我眼中。曾载着我的那只船迷失在深海,我于这片混沌宇宙中沉浮,被充满包容和温柔的爱意倾注。

星星也间或缀在海面沉默,丢失了坠落的声音。这片埋藏着时光的废墟亘古不变,历史在其中时隐时现地穿行。因此我看见万物诞生、窥得星光熄灭。生命从丝丝水流中浮起,又隐于细微之处,荡出星星点点的涟漪。

于是我心驰神往。

若能成为海中的一片羽毛也好,就让我忘记旧梦,让冗杂心绪为这片安宁所充填。杂糅的尘埃将会融进海浪,随着苏醒的云朵浮空。它们会晃晃悠悠盛着这片纷扰远去,任云影温和地投射在我脸上,最后消失在风里。


我缓缓躺下了,将手脚扎根在浅滩上。丝质的裙摆湿漉漉地紧贴着皮肤,在另一种介质中小幅度地飘动,恍若流淌。

海浪以我为界线被分隔,再于我头顶重新汇合,盐的结晶摔碎在我的脸上,耳边好像有什么在窸窸窣窣地生长。我闭上眼睛平缓地屏住呼吸,任由半透明的海水在我眼前积成了一片沉沉的暗影,掠过的云絮映在幕布上。

我听见了云的心跳,它们如此爱怜地拂过我的脸颊、鼻尖、额头,藏进我散开的头发。我听见失落的白鸟依然在有力地振动翅膀,在深海巡游。我听见生锈的白色铁皮因为不堪重负而咯吱作响,像一架陈旧的秋千,将自己荡进了风里。

我看见冗杂的欲望褪去,那些曾令我彻夜难眠的贪妄渐渐淡去了光彩。因无知而满盛的骄傲飞快地闪烁几许,再如同星星般熄灭。我什么也没有失去,却像是得到了一切。

在这场轮回里我忘记了时间,把自己交给这片海,让该有去处的归隐,使尚有余温的重生。

于是冰凉渐渐消隐,温暖席卷了我的身体。那些声音平息下来,归于无边无际的寂静。只有海浪无声地从我身上跃起、摔碎、流淌,执拗地扬起我的裙摆,扰乱我的发丝。

我不能动弹,只好眼睁睁望着眼前的盛大巡演谢幕,明灭的光线闪了又闪,最后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心跳。

那些让我也曾亮堂过的爱和遗憾,在漂浮的微尘里、在温暖海水的漫游中,倏然晦暗下去。可是我并不恐惧,我几乎是欣忭地坠入了这个白色梦乡。


我如愿成为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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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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