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白

远山皆尽,雾生青苍,子夜入凉,赁一剪残月,漾漾渡过断桥,后知后觉为何一方黛檐也似眼底打过烙印,往事蒙尘,却撰好稿般如人所愿启封一读再读,前处是故人旧院罢,方今又至,时褚拿捏不准心里滋味,干脆敛了眉眼蹲下身专注望着湖中一圈圈涟漪,似乎能勘破些天机也未尝不知。来复无言也好过离愁载波,何必扰人清梦,刺绣化出的庄周蝶,绕了这一枝,也好让这手艺拙劣之人能蒙混过关。

掉转船头,堪划过短桥亭,眉睫之间却又出卖了几分不甘,水天亘接间,入目烟波匆匆,都像极了那人的寡凉眉眼,眼下干涸,斟出袖角拭了,抬手摇摇晃晃拾了桨,原路返回。

问尘缘,无常静敛而荣落不时,世人百态。

若是他睡了,我就离开,一刻都不耽搁。

时褚趁着小厮去报,抱臂挨着墙静静侯着,夏去立秋,寒意侵体,不知是着实冻着了还是别有他意,扣着的指尖泛白也竟微微抖着,藤蔓万千纠葛,灯影叠月复缱绻。

“怀肃,可叫哥哥好想啊。”

抽丝剥茧般,四肢百骸里的寒意消弭殆尽,只剩下火烧火拨的灼痛,激出满身淋漓汗,而皮上仍是一副木讷。本以为往事焚灰也随旧冢长眠,而切实重逢时,仍是被撞的溃不成军。

许是见了他这模样好笑,林肃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眼前呆子的木鹅头,捉了手就牵着往院里走。府苑青竹疏影,秋英出栈,时褚四下打量一遭掩饰着慌乱,又急急挣开如牢狱桎梏万分不自在的手摩挲了半晌,林肃以为是弄疼了,顽劣性子不改,抢过来嘬了口,

“哥哥给亲口就不疼了?”

留下满面赧然的时褚踟躇半晌终于跟着进了屋。室内一沓宣纸过半,澄泥砚略浅半格,紫毫蘸酒香凛冽成诗,草篆辗转不知再续何编撰。炉火烫酒,满室飘香,一通寒暄,言昨日执手疏影西窗旧人难再,灯花落尽,再添今宵孑然的旁观冷眼入了灯油。一别经年,千帆过尽轮番上演。因果难逃,浮生思罢过往,又来奚落着道不完的世事。

时褚盯着伏身案几醺醉犹眠的无暇璧人,口中喃喃着所爱人的闺字,世人知他天纵奇才,知他算无遗策,知他一方天地皆可掩于唇舌,知他嬉笑怒骂间揽尽巨细事,却不知天涯向远,他饮得是寻常悲欢,不知举世无双如他,却空杯无人相和,不知他为何彻夜秉烛,不知草篆难言,不甘一人入禅……

相思不止万里云间,无论死别或生离,世事道不完,望月都相厌。

似有赤马青衫隐现,玉笛余音朝天阙,旧忆也如封缄破土,岁月冗长,烟火无边,夤夜几人空留,孤孤摇摇唯有扁舟相随。溯洄从之,多深河暗夜,山高水远,四方多舛。一川波澜,换得一朝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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