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凋谢的花骨朵——大姑

大姑

    当初,爹第一时间没有想到大姑,那是因为大姑可不像二姑那样老实、本分,叫人放心。

    我这样说,你都可以猜到我大姑有多漂亮,洒脱!你可以想象得到那脑后的一条大辫子有多乌黑发亮,瓷实匀称,多惹人羡慕了!何况她又生的那样好看,阳光又妩媚,还有那身材,天生风流妖冶。

    你别笑嘛!这些修辞是我阅读小说学来的,要不,我的语文成绩不会这么好!

    这样的人物自然迷倒不少人,加之她又是唱戏的,更有诸多追随者。不说在县城吧,在我们县北,数得上有名气的美人儿,自然追求者不计其数。她眼花缭乱,自作主张谈了一个带回家,那个人外表自不必说,英俊潇洒,帅气,家境又好,本人又在供销社上班,这样的条件,那可不是一般的姑娘能攀得上的。但是,爷爷相了后,摇摇头说,这娃油头粉面,说话不靠谱,你跟着他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可大姑不听爷的那一套,一意孤行,戏都不唱了,跟那人私奔了,差点没把爷奶气死。可是不出两个月,大姑只身一人灰溜溜回来了。

  原来,那人带大姑跑到了他远在省城的三姨家,他三姨相看大姑,漂亮又活泼,嘴上喜欢,暗地里不满,恐怕日后两个过不好日子嘛!就偷偷跑回咱这儿,给那人家通风报信。他爹带着他哥赶紧搭车往省城,强行把他扭回家,自然他们免不了对大姑的人格羞辱一番,说唱戏的没几个好东西。大姑气的不要跟他们坐同趟车,自个儿用身上可怜的一点钱坐到县城,身无分文,拐到我舅爷那里,要了两块钱,从县城坐车回来。

    爷爷奶奶一辈子注重声誉名节,可惜现在被大姑毁了,爷爷当即要赶她走,说白养她这个闺女,给他丢尽了颜面。奶奶虽然气愤,可是女儿毕竟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只差跪地请求爷爷原谅。

  奶奶,二姑还有爹,小姑以及三位叔叔也都跪下恳求老爷子原谅。

    爷爷心软了,沉吟良久,答应留下大姑,但是,必须要狠狠教训她一顿,省得她只记吃不记打,再犯同样的错误。

  爷爷使出当年老爷打他的法,把大姑吊在二梁上,用麻绳五花大绑。

    大姑知道自己错了,咬着牙愣是没哭出声,她只恨自己有眼无珠,找了个软蛋。

    当时爷爷手上的鞭子每一次下去,都如同鞭在奶奶及姑姑叔叔们的心上,一家人赶紧又恳求爷爷放手。

    爷爷也不忍心打她呀,每次下鞭他的心也在颤抖啊,听了他们的哀求,便扔下绳子喘着气跑到厨房后的小屋子里躺下,哼天动地。

  中午,奶奶做好饭后,叫大姑给爷爷端去,再次求他原谅。

  爷爷从大姑手里接过饭,看了一眼说道,菊啊,你说你以后咋着再信婆家?

  大姑当即哭了,爹啊,我这辈子再也不找婆家,帮助你和妈撑起这个家,供弟妹们读书上学。

    这可不行,爹想好了,趁你年轻,赶紧找个差不多的人家嫁出去算了,省得我们操心,你看如何?

    大姑默不作声,停了半响说,那我听爹的!

  那时她肠子悔青又该如何?她所在的三剧团“扮演公子”的小伙子一直追她紧,可她瞧不起他身上的公子书生气。后来“公子”转头去追团里另外一个姑娘,故意气大姑。后来听说大姑攀高和供销社的小伙子热谈,心里一直不痛快,再后来听说她跟人家私奔了,伤心失望,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他娶了那位姑娘为妻两人夫唱妇随,在剧团里挑干梁,口碑极好。

大姑原还有个侥幸心理,想着“公子”会等她的,谁知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悲伤痛苦之极,她也曾想过死,可是她又不甘心,想着无论自己嫁给谁,都对那个供销员是种折磨,那么她活着就有理由、意义了。

  尽管初恋夺去了大姑的意气、光鲜,但是大眼打量,那风采依旧风流动人。

    听说她回来了,当即就有媒人前来提媒,门槛都快给踢断了。她也不闻不问,把主动权让给了爷爷。

  爷爷戴着掉到鼻梁上的老花镜,天天晚上在众多的相片中挑选,挑了一个又一个,结果挑了一个多星期,累了,指着最后一张一身军装的小伙,拍拍大腿,大声嚷道,就是他!

    自然爷爷少不了向媒人打听这人的人品、家境,得知弟兄一个,四个姐姐都出嫁了,复员军人,年纪大点儿,在部队学过开车,回到地方上,在公社办的农机站当教员,家里有三间新瓦房,爹妈都50多岁,都很勤快能干,为人和善。

  好,就这个!

  媒人见爷爷拍大腿,惊喜万状,赶紧给两下牵线,安排他们相亲,双方见面后,感觉都不错。男的只怕错过了,隔一天,即要求订婚,宴席刚散, 即找人看日子,没几天男方送来黄道吉日,冬月26。

  那可没剩多少天了,三天。

三天内必须要做许多事,男方准备彩礼,女方准备张罗嫁妆。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谁知最后竟不欢而散。

    原来,奶奶要求对方出300块钱的彩礼钱,加上一台缝纫机,想叫他们买一台送过来。可是到他们登记的那一天,男方硬不出钱买缝纫机,现在想来大概是他们听到大姑什么风声了,当初,媒人为成这件事瞒了大姑的那段。

  连缝纫机都不给,以后恐怕要生些矛盾,照顾我闺女受气!散伙!

  爷爷的口气很强硬,一时间他竟忘了闺女身上的“缺陷”,气汹汹挥挥手,走吧,咱高攀不起,散伙!300块退过去!

  爷爷一翻脸,对方立时慌了,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折现金。爷爷摇摇头走了,好马不吃回头草,这样不守信用的人家怎么可以做亲呢?

    爷爷灰着脸从媒人家出来,赶紧跑到二姑奶家借了300块钱甩给媒人。而大姑正处于麻木状态,无论嫁给何郎都无关紧要了。

    只是出阁仪式已经轰动了乡里乡亲,突然取消,等于脸上又抹了一层黑,这下,大姑更无颜出门了。

  晚上爷爷正借酒消愁的,大姑奶回来了,她听说侄孙女的婚事蹬蛋了,赶紧过来宽慰,接着二姑奶及他的表哥表姐都赶过来。

  得,又买酒买菜招待这帮亲戚,人家可都已添箱了。不过,这是早晚的事,无非大姑娘的婚期朝后拖延。大家都许诺:有合适头立即牵线。

  爷爷笑笑说还有头在等着,不劳你们费心了。

    送走亲戚们,爷爷又戴上老花镜选婿。

  突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蓦地想起是河对岸的一位小伙子,家里清寒些,但是小伙子勤快能干,不吸烟不喝酒。妥了,就他了!外表和大菊刚刚好相配,性格刚好和大菊互补,两人配婚,吵不起来,闺女不受气,多好!

  怕节外生枝,这桩婚事连说带提一周谈妥,腊月初六,两下正式结为连理。

  婚后最初的两年,大姑还算本分,生了对双龙胎,也算聪明可爱,称人心意。只是奶水不够饮,这个哭那个叫,挺烦的!她婆婆只管下地干活,高兴时过来帮一下,不高兴一连几天不过来。姑父是有耐心一些,可他一天没几句话,跟他相处久了,简直要憋出毛病。久而久之,大姑恼火了,干脆鞋底一光,带上脚跑了,联系她以前的剧团团长,又要唱戏。

  几年不练功了,嗓子没那么好使。团长给她安排三花脸,小丫鬟一些配角,她也无话可说,只要能自食其力混口饭吃,摆脱那些烦心事即可。

  而团里的那位“公子”,见大姑重又回来,旧情萌生,常常背着他老婆请大姑吃饭买衣服,大姑也不拒绝他,乐意享受这种婚外恋。人家的老婆听别人一说,自然吃醋,到处传扬大姐的破事。      大姑也算爱面子,她决然离开了我们县的三团,应该是豫剧团,打通路子进了二团,弄了个临时演员,和情人继续演绎地下恋情,完全抛舍了家里的爷三个。

  一天,大表哥发高烧,姑父抱着他去县里医院看病,找到大姑,劝她回家。

    大姑指摇头,我是个生性好动的人,本来就不适合你,你好自为之吧。

  可是你是孩子的亲妈,他生病了你也不心疼他,万一……

大姑赶紧捂住姑父的嘴巴,出钱让姑父带大表哥赶紧往医院就诊。

  在大姑的料理下,姑父的祈祷下,大表哥的病很快痊愈了,姑父满期待大姑回家住段日子,跟孩子们多接触多亲近。

  大姑笑笑,你要是平时会放个香屁,我还出来浪什么呢?

  姑父搔搔脑皮,这还不是叫你逼的?你那么厉害 我敢随便放屁吗?

    这次大姑跟姑父回去安安生生过了两个月。第3个月,和婆婆吵架了,她又来个出走。他本想回到二团,可是当她兴冲冲的向团长报到时,团长说,现在团里不景气,请不起临时演员。

  如此,大姑就失望了,但她乐观地想,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二团、三团进不去,一团想都不敢想,干脆找不出名的杂牌军,又叫临时剧团,“乱窜班子”,出入自由,只要你能唱就给你戏    份。

    杂牌团的团长,以前看过大菊的戏,唱的不错,见了大姑就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大姑在这个团戏多,走到哪里都深受群众喜欢,可惜好景不长,总出现内讧情况,演员们吵闹,团长发工资不够及时,几个人自动离团又无人补进来。没过多久,团长不得不宣布解散,至于何时重建,那就等通知了。

大姑只得回家暂住,整天魂不守舍,一听说那哪儿在搭戏台,她就赶紧去找剧团,和团长拉扯,说好话,介绍自己,人家叫她试唱几段,她即大咳一声, 拉开了腔子,唱小红娘,唱什么铡美案,团长一听,连说OK,你来就是了。她就赶紧回家带行李过来,跟人家跑江湖演出,湖北,山东、安徽、河北,跨省跨县奔波。

  按劳分配,倒也挣下些钱。可惜她花钱也快,每次发工资就购置漂亮衣服,首饰,打扮的光鲜照人。

    大姑和团长的关系搞得不错,令团里其他人反感,妒忌,后来和人吵架、打架,离开了团,赶在春节前回到了家乡。

  春节,在那个年月,电视还没普及,唱大戏是农村普通的娱乐形式,十里八乡,几乎各个村子都要请剧团表演,热闹热闹。

    因此,大姑的选择性更大,随时都会冲进某个剧团补个配角唱唱。效果不错,名气跟着大了,以后成了别人来家里请她出场,她就和人讨价还价,抬高自己的身价。有时,免不了生出些闲话传到姑父耳朵,姑父便把她锁起来,不让她出去。她一急要上吊,要割腕,闹的很凶。姑父怕了,不得不放她出去,任人家飞流短长去。她倒满不在乎,乐观的很,一登上台便什么都忘了。

  这样混了几年,也算是辛苦忙碌,却不见她挣的钱在哪儿,姑父就对她很不满,说自己在家又种田又带小孩,蛮辛苦的,一大堆埋怨牢骚。大姑哪里受得了!便蹦起来跟姑父吵,摔砸家里的东西。

    你想一个跑惯四方的人,怎么可能安心在家做贤妻良母?爹想把我踢到她家,由她照顾,可她一天到晚很少落屋,还不是指望姑父带?

  那天,爹偷偷抱我去,姑父听了来意,很皱眉头。爹又是塞钱又是塞烟酒,姑父碍于面子承揽下来,这样,我被踢到了大姑家。

  幸亏那是春天,地里没多少农活,不然恐怕我小命早丢了。姑父又要下田又要照顾我,咋成呢?后来农活多了,姑父就放我到背篓里,搁在地头的树荫下,一边干活一边带我。幸亏两个表哥都喜欢我,放学回家都争着抱我,一日三餐轮番喂我。大姑偶尔回来,对我也算照顾,每次回来都给我买奶粉,白糖什么的。只是偶尔,我不乖,哭闹了,她就不悦,咕哝爹没良心,许诺给钱买奶粉,可是几个月没见他一毛钱,好像我在养闺女似的。

  她几次要抱我回家,都被姑父拦住了,说那样不好,人家不是不给,是现在钱不凑手,早晚还能少了?亲姊妹间,哪有多认真!

  听姑父这样一说,大姑也就不计较了,她又忙她的去了,日子又恢复到以往的平静。只是,后来这平静叫一次意外打破。

    那天,姑父下田借人家黄牛来开地,不小心叫黄牛踩住了脚,发炎肿大,行动不便,他只好让人去找大姑回来。大姑像没脚的浮萍,往哪儿找?没办法,姑父只好捎信,叫爹来。

  爹怕姑父踢我出来,赶紧带上200块钱,两袋奶粉过来。但是一见姑父那个情形,他又不得不重新考虑我的留向。

    他蹲在人家的门口,考虑来考虑去,最后决定送回到二姑家。

    因为那时二姑和他的婆婆分了家,住她家应该没问题的,于是爹又抱我回到了二姑家。

    这次他板上钉钉,许诺一个月给120块钱生活费兼抚养费,要是不兑现,你只管来我地里拉庄稼。

    二姑父开玩笑说,那可不成!到时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妥了!

    爹笑笑,没问题!我要说话不算数,还是个男人吗?

    这样我被大姑家踢出来,又被踢回到了二姑家。从此,我就在二姑家扎长桩子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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