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再,回忆无价——为了艾泽拉斯

文/一鸣

说起魔兽,我最先想到的人就是小明,小明是我的朋友中唯一玩魔兽世界的人。

大学毕业之后我到深圳的一家软件公司当程序员,小明跟我是同一届的新员工。因为机缘巧合,工作前三年我们都是合租的室友。小明天生一张好学生的脸,看起来斯文儒雅,他戴着无框眼镜,目光淡定自信,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也会大声说着脏话骂人。

我们最初住的房子是在城中村里。第一次租房没有经验,也经不住房产中介的舌灿莲花,于是租了那个“破地方”。白天周边的环境还好,一到了晚上,楼下的露天宵夜档火力全开。激情四射的光膀大汉们划拳吆喝,有时喝醉了还会高歌不断,吵得人难以入睡,关了窗户也没用。熬了几天之后,小明终于忍受不了,对着楼下破口大骂。

那一次小明让我见识到骂人也可以上升到艺术的高度,他仿佛被骂神附体,骂得气势汹汹,还条理清晰理据充分,直骂得那些大汉连连道歉提早散场。只不过到了第二天,换了一批食客还换了一种吵法。骂过两三次之后小明也骂不动了。只有在晚上下大雨的日子里,我们才可以获得一夕安宁。我们常常在雨天举杯相庆,对着窗外豪情大笑:“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好淋死那群混蛋!”但半年过后我们还是不胜其烦决定提前搬家,因此还亏了一个月的押金。

我和小明性格相似,气场相克,在合租的那三年里我们都找不到女朋友,反而常常对同一个女生动心思,最后又先后领到好人卡。而我们的友情便在同病相怜的基础上催生出来,成为所谓的难兄难弟。我们公然成立一个组合,叫“光棍二人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名字太邪门,之后我们“如愿”地打了三年光棍。

我和小明都用自己的方式对付那几年孤独的时光。在周末的前一天我们常常备足冰冻饺子,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基本上足不出户。我没日没夜地写小说,小明则没日没夜地玩游戏,谁先饿得受不了就去煮饺子吃,一次煮两人份量,然后另一个人负责洗盘子。当时小明玩的游戏就是魔兽世界,这是我见过的制作得最精美的游戏。当初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沉迷这游戏,有一次我特意在他房间里看他玩了一个下午,然后才明白这个游戏的魅力所在。也许难得地有观众捧场,小明那天看起来兴致高昂,打得好的时候就高声欢呼,打得不好的时候就会开启“神骂模式”。看他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略显夸张地说着脏话,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那天晚上,小明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玩这个游戏,他会好好带我,然后我们又可以成为另一个领域的搭档。我当时直接回答说不要了。我反应迟钝,严重手脑不协调,同时操作三个游戏键我就想喊救命,让他带我的话一定会让他郁闷死的。我们在工作上刚好是同一个小组的搭档,我们互相配合,同时也免不了互相竞争。我们在工作中已经常常互虐了,游戏里还要互虐?算了吧,屌丝何必为难屌丝。

每到了周末或者假日,我们的房间门一般都是打开的,两边的键盘常常被同时敲响,有时候细心一听还真有点合奏的感觉。只不过,那只是我们各自的寂寞在互相碰撞,最终难以勾搭在一起。

我和小明曾经开过这样的玩笑,我们的性格和经历如此相似,我们肯定是同一个灵魂,在轮回转世的时候刚好相遇。有一次我跟小明喝酒,酒至微醺之际小明突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内心世界就像是一间屋子,大部分人被关在门外,很少一部分人能走进屋子。而我算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我可能走得最近了,能呆在他的客厅里。他也直言不讳地对我说,在他的内心屋子里,他就呆在自己的房间,房门是关上的,没有人可以走进去——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们无法成为百分百彼此信任的朋友。工作和情场上的竞争让我们的关系有点奇怪,我们既是朋友,可以相互倾心;我们又是对手,彼此心存戒备。

我们都一样,被现实被情感弄得伤痕累累,我们都不敢信任对方,生怕会被辜负会被伤害。有时候过于亲密的关系反而是羁绊,所以我们都不能走得太近。只有这样我们工作上才能极力表现,为自己争取升职加薪的机会;情感上也公平竞争,输羸无悔。而在身心疲累的时候,我们也会默契地相约喝酒谈心,骂骂傻逼老板,畅想一下各自的将来。

在旁人眼中看来,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还差那么一点点,那就是客厅到房间的距离。我们难得有缘相聚,又难得地性情相近,但注定我们无法成为彼此的知心朋友。因为我们同样孤独而又高傲,彼此赏识,却不愿服输,无法完全接纳对方。

我们都有自己最后的心灵花园,于我是写作,于小明则是魔兽。在我们青春正好的年月里,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拼命驱赶寂寞。写作对于我,魔兽对于他,都是烙进骨髓的东西,已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工作的第三个年头,我们开始各自租房。到了第四年我和小明先后找到了女朋友,同年小明从公司辞职到广州发展。“光棍二人组”终于成为过去式。

工作第五个年头,我辞职回家。有时候我跟小明会在网上聊一聊近况,说下来大家的感觉都是累。我想尽快通过写文赚钱,这样就可以全职写作;他说想尽快存一些钱,然后给父母买一间房子。我们都扛着自己的生活目标艰难前行,像极了两只蜗牛。那时候我问他还玩魔兽吗?他回答说:“必须玩,要不然日子没法过!”我又问:“那你女朋友呢,不会介意?”他发来一个笑脸符号:“她跟我一起玩!”那一刻我为他感到高兴,终于有人走进他内心的房间里跟他一起玩心爱的魔兽游戏了。

后来我们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我们的性格都这样,苦的酸的总要留着虐自己,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如意,更不愿用虚假的光鲜和体面去刺激别人。于是我们都学会了沉默。沉默久了,也就变得无话可话。当他把结婚的喜讯告诉我的那一刻,除了恭喜之外我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走出了他的客厅。

偶尔在下雨的天气里,我会想起从前我俩在客厅里碰杯庆祝的情景,还有那经典的高声大呼:“淋死那群混蛋!”然后对着安静无声的夜失神轻笑。如今我的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眼角也出现了鱼尾纹。青春的狂放早已收敛,那些生机勃勃的时光终成回忆,面对相伴三年的好友也无可避免地沉默无言,连偶尔联系一下都要找个理由。

昨天我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举办魔兽征文比赛,你要不要参加?”

他说:“算了吧,你认识我那会儿我已经不怎么写文章了,这些事还是留给你做好了。”

我说:“魔兽出电影了,你看了首映没有?”

他说:“买不到票,都被黄牛抢光了!”

接下来他开始狂骂黄牛党,我又想起他当年斯文儒雅说着脏话的样子。

骂了一会,他回了这么一句:“找个时间吧,一定会去看的。”

他不可能不去看的,对他而言魔兽已经成了一种信仰。我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他的兴奋雀跃。我不懂魔兽,但我也真心为魔兽电影的上映感到高兴,这世上会有很多“小明”为此欢腾,那是他们的一场青春盛宴。

我想起了卞之琳的诗句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小明感谢魔兽在他的生命中出现,我也感谢小明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我们有过秉烛夜谈,有过惺惺相惜互相扶持,就算我们最终离远,我仍感谢过去的一程相伴。

青春不再,回忆无价。

愿你安好,小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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