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为了护住公孙枝,季姜(姜姓吕氏女,名子芸)舍身朝着刺来的长戟迎了过去。待公孙枝反应过来,长戟的尖刃已经抵到了季姜的胸前,让他只感手足无措。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一支羽箭突然从山巅飞来直插入狄兵脖颈,将其连人带戟射倒在地。顺着羽箭飞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到一名头戴白色纱笠的女子,正站在山脊上左右开弓。每有羽箭射出,便立时有狄兵应声而倒,端是飒爽无比:“竟不知她技艺如此娴熟!”
“她是谁?”听到公孙枝的赞叹,季姜慢慢睁开眼睛,也朝着山脊处望去,满是疑惑地问道:“我好像从未见过。”
“她是狐氏的远亲。”公孙枝喜上眉梢:“这么说狐偃也来了!”
“不要杀我!”吕饴(姜姓吕氏少主,字子金)仍缩回到车轿内,念念有词地祈祷:“子明,不要杀我!”
“哥……”
见季姜眼中满是疑惑,公孙枝忙开解道:“此事定有隐情,待回到曲沃,我定会查个清清楚楚……”
正说话间,猛听到远处一片嘈杂,从不远处突然蹿出几匹烈马,马背上皆骑坐着一名大汉,他们手中甩着燃烧的酒罐,正一边向狄众内抛洒,一边朝这边奔来。
“是狐偃!”公孙枝脸上更添几分惊喜。
“别看了!”狐偃坐在马背上呼啸而过:“快带着你的心上人,跟我走!”
“他就是狐偃?”
“对!快上车!”公孙枝急忙将季姜扶上车内。
酒罐燃烧爆发出的力量并不大,但狄人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一时间都被吓得纷纷窜入树丛,压力一时减缓了许多。趁着狄人惊慌的间隙,吕氏族兵按照狐氏的指引,急忙带着残余的战车器械且战且走,一路窜入了少水道。
“为何不去阴地?”行走间,季姜颇有些不满地问道。
“前方早就伏下了狄兵。”狐偃在车外讥诮道:“这次亏你们命大,有人想要争先抢功,所以才在山口前就设下了埋伏,如果真要进到山谷里,怕是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狐偃傲然一笑:“我是天帝下凡,你信吗?”说罢便打马向前去迎接“叔隗”去了。
“你倒是不奇怪……”公孙枝突然问道:“他为何会骑在马背上?难道就不怕摔下来?”
“你以后不许这么莽撞了!”听到问话,季姜突然转过身来,抚着公孙枝殷红的后背,眼泪便如暴雨突降一般扑簌簌地便涌了下来:“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教我……”
“知道你还念着我,受这点伤我也无悔了。”
“说什么浑话!”眼见季姜泪雨潸潸,公孙枝终究不忍,便一再逗哄,好教她破涕为笑。可任他如何捉弄,季姜都不曾展颜,只是想起了刚刚的问话,故而回答说:“我母亲身边的吕钊,早年是赤狄廧咎如(音“墙高如”)氏的牧马人。他们养殖的马匹,除了卖给中原各国换取食货之外,也会留一些自用以运送货物,或者供人骑乘,行走起来总比步行更快,也更省力些。小的时候,我常缠着他让他教我骑马,但他却说,山林里讨生活的,人命便如草芥一般,因衣食不足冻饿而死都是常有的事,所以才无所顾忌。你是主母掌上的珠玉,又岂能学这些低贱下人搏命的活计?后来纠缠不过,他就带着我骑过几次,但都要他从旁牵着缰绳才行。”
“吕老也是极忠厚的人。我几次见他,都是低垂着双眼,周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概充耳不闻,只管遵从你母亲的话。过手的贵重器物不计其数,却也从不入眼,可见是个不爱贪利之人。”
“是啊!”季姜只淡淡地一笑,便不再言语,车轿内顿时万籁俱寂。
“前面有座山丘,我刚刚过去看了一下,只有一条路可以上去,视野开阔、易守难攻,是个好地方。”狐偃突然出现在车外,俯着身子问道:“今晚就在那里扎营吧?”
“我们不去阴地吗?”公孙枝问。
“哪儿都去不了!”狐偃喘着粗气说:“周边山林里,还不知密布着多少狄人,我们只能等,等曲沃发来救兵!”
“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季姜的语气极其低沉:“以前……以前可从没见过……”
“嗨,一言难尽!我们上去说吧!”
在山丘上安顿下来,天色已经大黑了。将母亲和兄长安顿在帐中后,季姜便扶着公孙枝与狐偃一道巡察周边的防御。
“原以为你已经上山了,却不知为何会突然赶来救援,可是听到了什么?”
“早说你命好!”狐偃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刚上西山,本打算寻一处猎物多的地方盘桓几日,谁知偏巧就遇到了几个姜氏戎人。我本就喜爱交游,便约他们一同饮酒,他们见我也是狄人打扮,便没有推拒。谁知刚喝下几杯,其中就有一人醉倒了,还给我掀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两个人同时发问。
“就是截杀你们的秘密!”见二人都愣了神,狐偃突然狂笑起来:“看把你们吓得!他只说自己是从啮桑来,有人出高价让他们在垂棘地方随意截杀来往商旅,只要阻得商路不通,来人便许诺让他们从此不必忍饥挨饿。”
“可看今日的情形,又哪里是随意截杀呢?”
“对啊!当时我也信以为真,但后来季辛带人捕猎回来,说是林中到处都是踩踏的痕迹,恐怕过去的不止百人,我这才感觉有些不妙,就把那几个人全都吊了起来挨个讯问。问了半天才知道,他们只是淄川部的几个小部众,出门时首领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那你是怎么推断出他们的目标会是我们呢?”
“我怎么猜出来的呢?”狐偃向前踱了几步,这才不慌不忙地回应道:“我正愁什么也问不出来呢!谁知后面竟然又来了两拨人,抓起来一问,一个说他们是森阳部的,一个说是谷川部的。我这才意识到,这回来的可不止是一个部族。细细盘查下来发现,他们在路上还遇到过宜阳部、草川部和慎阳部的人,六个部族精壮男丁加起来得有上千号人……若是他们都来了,即便目标不是你们,顺手打个劫都怕你们吃不消吧!”
“上千人……”一听到这个数字,公孙枝突然感觉有些后怕:“如此兴师动众,为的又是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啊!所以就急急地赶到这里,然后还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在山林里找人套话。这才知道,昨日夜里,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说是今日午后会有商队经过,让他们提前在山涧设伏。但谷阳部和慎阳部想多抢些财货,便悄悄带着族众在谷口外提前设下埋伏,正巧就被我撞见了。”
“原来如此!”
“也怪你们走得太着急!”狐偃不怀好意地笑道:“刚刚套出话来,你们就来了,我都来不及提醒你们。唉,真是命该如此!”
“可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季姜突感忧心:“若是全数上来围攻,我们不过百余人,又如何应付得来?”
“你大可放心!”狐偃不以为然:“狄人没有尖兵利刃,所以惯用的是‘狼突’战术,只要有人落了单,他们就会围拢上去疯狂撕咬;可若是无人落单,就只会远远地跟着。如今我们占据高地,又有强弓射阵,他们才不会上来拼命呢!”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