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内篇 德充符 :人鉴于止水

2021.11.11周四晴D315

“志道乐学·国学经典”D458

《庄子》内篇  德充符

    “德充符”,德指德行,充为充实,符为符合。德能充实于内,物能充实于外,从而使内外相符合。本篇主要阐述庄子的道德观,文中虚构的几位形残而德全的残者形象是颇有意味的,通过身残德全的人,说明形体并不重要,德才是重要的,其关键在于能真正地忘形,忘死,不为外物所累。截断人们常规的思维方式,引导人们跳过形貌直指人心,体现庄子哲学超理性的特点。这一类形象的成功构想又直接影响了两千多年来中国绘画以及文学作品中对仙人或得道高人形象的塑造。

    王贻、叔山无趾、申徒嘉等当“无可奈何安之若命”时,反映了庄子的定命论思想。通过鲁哀公与仲尼的对话,着重说明“德不形”,主张一种不存在的“存在”的观点。在德不需要、不可认识的观点中也反映了庄子的不可知论。卫灵公、齐桓公看中了支离无脤和瓮盎大瘿而喜欢他们,在于说明这两人把德之长放在心上,而形丑是无所谓的,但是还算不上是圣人。圣人是“恶用德”的,一切都不需要,最后是“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无彼此,无死生,任其自然无为的虚无主人,才是庄子希望的境界。

    清代林云铭于《庄子因?德充符》篇末这样总评:“有得于己之谓德,德积于中而验于外,若符契之自合,非形见者所得与也。有德之人,亦遗其体之可观,游其心于独尚,毋论为何许人,即刑馀丑厉之徒,在世所羞称骇异者,无不可以为师,可以为友,可以为徒,使人乐于之处而忘其为形全,或反以形全为不足与也。岂有他谬巧哉,亦其心有天游而不以人之情自累也!有德而无形者尚能如此,况有形乎?篇中曰无假,曰守宗,曰和,曰保始,曰形骸之内,曰尊足者存,曰成和之修,皆德之注脚,皆德充之实理。”

    一

【原文】

    鲁有兀者王骀[1],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于仲尼曰[2]:“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3]。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

    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后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

    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4],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常季曰:“何谓也?”

    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5],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6],视丧其足犹遗土也。”

    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7]。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8]?”

    仲尼曰:“人莫鑑于流水而鑑于止水[9],唯止能止众止。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唯舜独也正,在万物之首。幸能正生[10],以正众生。夫保始之征[11],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于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12],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肎以物为事乎!”

【注释】

    [1]兀:通作“跀”(yuè),断足的刑法。“兀者”指受过跀刑只有一只脚的人。王骀(tái):虚拟人名。[2]常季:鲁国贤人,孔子弟子。[3]中分鲁:在鲁国平分。[4]审:明悉,通晓。假:凭依;“无假”即是“无待”。[5]耳目之所宜:指适宜于听觉、视觉的东西。[6]听一:同一的方面。所丧:失去而引起差异的一面。[7]得其心以其心:用自己的心智去求取自己的理念。[8]物:外物,这里指众多的门徒。[9]鑑:通“鉴”,照看,审察的意思。[10]正生:即正己,指端正自己的品行。下句“正众生”即端正他人的品行。[11]始:本初之态。征:迹象。[12]一知:自然赋予的智慧。

    【译文】

    鲁国有个人叫王骀,被人砍掉了一只脚。他的徒弟和孔子的徒弟人数很接近。学生常季问孔子,说;“王骀被人砍去了一只脚,但跟他学习的人和先生在鲁国对半分。他站起来不能教学,坐着不能议论;弟子们都是虚心前往,充实而归。难道真的不用说话,不见形迹,就能使内心有所成就吗?这是什么样的人呢?”

    孔子回答说:“王骀是一位圣人,连我都不如他啊,我还没有向他请教过呢。我况且要拜他为师,何况还不如我的人呢!何止鲁国,我要发动所有的人向他学习。”

    常季说:“居然先生的德行都比不上一个断脚的人,普通人更不用说了。像这样的人,他运用心智有什么特点呢?”

    仲尼回答说:“死生也就是大事了,他却不会同死生一样变化;即使天翻地覆,他的精神也不会丧失。他对万物了如指掌却不随之改变,任凭万物变化却遵循着万物的规律。”

    常季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说:“从事物的差异性角度去分析,肝与胆虽处在一个身体之中,却也像楚国和越国那样远;从事物的共同性角度去看,万物又都是一体的。像这样的人,并不知道什么是耳朵和眼睛可以适宜的事物,而把自己的心灵遨游在德行的境域之中。对事物只看到它的共性,而看不到缺陷,看到断去他的一只脚就像丢掉一块泥土一样。”

    常季说:“他运用自己的智慧不断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他用自己的智慧控制了自己的心理状态,然后领悟到万物共同的道理。如果达到了忘情、忘形的境界,众多的弟子为什么还聚集在他的身边呢?”

    孔子回答说:“人没有在流动的水里照自己的,而是去静止的水里去照,只有静止的东西才能让别的东西静下来。生命源于大地的,只有独特的松柏禀自然之正,四季常青;同是受命于天的,只有尧舜有正气,成为万物之首。有幸能得到这种正气,不仅使自己品行端正,也可以端正他人的品质。有了这种充满正气的力量,就会有无所畏惧的胆识。譬如勇士,他敢只身一人冲入敌人的千军万马之中。为了追名逐利,尚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何况那主宰天地,包藏万物,以人体为寄托,以耳目为幻象,天赋的智慧能够烛照所知的境域,而心中未尝有死生变化的观念,这样超尘绝俗的人,大家都乐于跟从他。他哪里肯以吸引众人为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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