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日记忆(04)

7、杀猪分肉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是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农村集体经济的年代,短缺经济的年代,物质匮乏的年代。大部分东西计划供应,照明用的煤油火柴,布料肥皂,粮食更不用说了。农村里吃菜都是自己种的,肉倒不是计划供应,而是几乎没有供应。一个乡镇,当时叫公社,一二万号人口,供销社里就一个肉铺,一天就供应一二头猪的肉,早上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完了,不分等级七毛五一斤。所以一般的农户没有迫不得已的事是不会上街买猪肉的,即使想买也未必能买到。我曾经有一次,有同学要来,想买块肉,早早地去排队,哪里知道别人比我更早,好不容易等到开卖,眼看要轮到我了,屠夫轻描淡写地说:没了。明明知道柜台下面还有啊!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要把猪肉留给干部、熟人,留给我的只有失望和沮丧。

那时候,生产队里一般都有一个几十头猪小型养猪场,充分利用那些人不可以食用的玉米元麦红薯等作为饲料,还有就是青饲料,养出来的猪一部分卖,一部分杀了分。

杀猪分肉那是生产队里的头等大事,过大年分一次,还有一次就是秋收秋种后。秋粮进仓,麦子蚕豆油菜种好,进入农闲季节,春天的猪仔也长到近两百斤了。经过秋收秋种,男女老少都很疲惫,杀猪分肉吃成为人心所向。

男劳动力工间休息席地而坐围在一起,队长也在时,有人提议杀猪,一般没人反对,附和的人多,队长同意,商定个日子,大事就这样定了。

当晚吃饭时,家里的男人们公布好消息,孩子们就像欢乐嘉年华,盼望着杀猪的日子。如果不是星期日,杀猪的那天下午,那还有心思听课啊,只等着下课放学的钟声了!书包早早地整理好了,老师宣布下课,背起书包直奔养猪场,去感受欢乐的气氛,说不定还可以捡一个猪膀胱做洋泡泡玩呢。

午饭后屠夫用推车运一个用于泡猪的硕大的木盆来,饲养员开始烧两大锅开水,队里热心的壮汉帮助屠夫到猪圈里抓猪。一批猪当中总有几头凶悍的,平时欺负弱小的胆小的,所以吃食多长得快长得肥,这个时候轮到肥大的它倒霉了。被看中了的肥猪,两个人揪耳朵,一个人扯尾巴,拉出猪圈,按到在既长又宽的凳子上,屠夫右腿站立,左腿膝盖压住猪夹心处,一尺五寸来长的杀猪刀从槽头处斜插进去,直刺猪心脏同时旋转半周,随着杀猪刀的拔出,一股暗红色的血柱箭一般的射出。可怜的肥猪,从猪圈里被捉发出狂叫,到按倒在凳子上后的哀嚎,喷血时只有哼哼声了,最后在拳头大的血洞里,还有冒血泡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当然,猪圈里的猪无论肥瘦,都惊恐万状,紧紧地挤在角落里噤若寒蝉。

红白分明的一片片猪肉堆码在芦席上冒着热气,肌肉还在抽搐,并散发着猪特有的味道。生产队里的男女老少期待了几天的时刻到了——分肉了!

一头猪身上的肉有瘦有肥,有优有劣,怎么个公平分配成了个问题,总不能把把猪肉搅成肉糜来分吧。当然,那时候是饥饿时代,猪肉优劣的标准和现在的不同。现在人们肚子里唯一不缺的就是油或者叫脂肪,多少人为减肥而苦恼着,而那个时候人们肚子里缺的就是油,所以现在是腿肉最好,夹心次之,肋条最差,猪爪、骨头、排骨都是好东西,那个年代是肋条最好,夹心次之,腿肉最差了,骨头、排骨不分开卖的,猪爪是无人问津的,所以有一条潜规则:肋条搭脚爪。

不可能肋条每户分一块,夹心、腿肉也每户分一块,意思就是说分肉的结果不可能是公平的了,那只能靠程序公正来保障公平了,方法就是抓阄。队里有三十几户人家,队会计在小纸条写上三十几个号码,揉成一个个纸团放在一个草帽里,队长一声吆喝,开始抓阄!每户上一个人去抓阄,抓了个号码,排定了分肉的顺序,除了一号知道自己家将分得的是一块槽头肉外,其他人家还不知分得怎样的肉。分肉没有出现过矛盾,即使分得的肉不咋地,也怪自己手气不好。

当结果无法绝对公正时,只有用程序公正来保障结果的相对公正了。老祖宗创造的抓阄是绝对公平的,因为无论先后,抓得某一个号码的概率是均等的,这个排序的过程对于参与排序的人是绝对公平的,所以按公平排出来的顺序去分肉被大伙儿认为是公平合理的了。

那时候每次分得怎样的肉早已遗忘了,但铁锅柴灶上烧出来的红烧肉的味道至今难以忘怀。那时候的猪以吃青草柴糠酒糟为主,从猪仔到出栏少则八九个月,多则要一年,而且也只长到一百七八十斤,二百斤算大肥猪了!哪像现在猪是商品化生产,抗生素、瘦肉精、配方饲料喂大的,三四百斤的猪从猪仔到出栏四五月算长寿的了。所以以前和现在都叫猪肉,但味道不可同日而语的。

秋收秋种的劳作,使得一家人都很疲乏。幽暗的煤油灯,映照着父母亲黝黑的脸庞,屋子里红烧肉的香气四溢,玉米粞饭配上红烧肉,那个味,还有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的温馨,是我一生最最幸福的记忆,尽管长大后吃过不少山珍海味,都无法取代这童年的那肉香以及那温馨的美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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