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尚风

我把脸又往镜子前凑近了一点,感觉拿着睫毛膏刷的右手在颤抖,刷头已逼近左眼,我不自觉地眨了一下,“该死!”心里骂了一句,还好刷头没碰到脸上,我花了快一个钟往上面涂东西,水乳、粉底、定妆,一层、两层、三层。这也不是第一次化妆,可我以前化妆从没试过自己画眼线、睫毛,有东西一靠近我眼睛,眼珠子就得痛得想流泪,就好像是担心有人要故意往眼珠子戳一样。

我看着镜子里的脸,以前总被同学说我化的妆是假妆,连裸妆都攀不上,裸妆起码还能看出脸上有涂了那么一层粉,我化的妆能一眼看到皮肤的底色,当然也曾因为这点,被开玩笑说是不是舍不得化妆品。可今天这个妆,我怎么看都觉得过于煞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缘故,酒店房间的穿衣镜处不够光亮,我是对盥洗镜化妆的,灯光打在镜面上,亮得很,洗手盘旁边散落着一些化妆品、化妆用具,有几个是我近两天才去买的。脸上白的程度让我不自在,心想怎么自己也竟然喜欢上刷墙了,叹了一口气,继续拿着刷子往眼睛凑近。

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我知道是他打来的,“喂,申叔叔。”左手拿着睫毛膏管子,我的右眼睫毛还没刷好。

“小薇,我在一楼大厅,你收拾好了,就下来吧。”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平静得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生气。我以为他会生气的,我们约了八点在一楼等他过来接我,现在08:06分了,我居然迟到了,我也没想到像他这种人,居然能容忍我无礼的迟到,至少在他的声音里是这样的。

“好的,您稍等,我立马下去。”睫毛也无心再刷了,摘下发箍,梳了几下,换了衣服,蹬了鞋子,拿着黑色手提包,跑到电梯口。“叮”,电梯门开了,两个清洁阿姨在里面,还有一辆清洁车,她们推着车出来了,我把脚伸进去,按了“1”,又按了2下关闭键,“叮”电梯在14楼停了,进来两个拉着行李箱的男人,他们瞄了我一下,我装作没看见,脚往后退了两步,目光落在他们衣服上,黑色皮鞋、黑色西裤、灰色衬衫……

“叮”,电梯在13楼又停了,进来一男一女,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没住在低层房间,透过18楼的玻璃看窗外夜景很美,可每天这样坐电梯浪费时间啊!这种想法刚冒出,另一个声音又在响起了,明明是在为自己迟到找借口,你的时间什么时候珍贵到经不起等电梯了?“叮”,电梯在7楼又停了,一个五十多岁男清洁工站在门口,他好像没想到电梯里会有人,“您们先下去,我等下一趟”,他说道,在13楼进来的那个女人按了关闭键,她往站在门中间男人这边挪了一下身体,高挑的身子挡住了门外清洁工的脸。

08:18分,我终于下到一楼,远远看到申尚风斜对着我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烟,烟雾在他头上飘起,萦绕在他周围。他旁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我猜是他的司机,可不是昨天的那个姓李的,他好像是认出我了,站了起来。申尚风伸手往烟灰缸按了一下,烟留在烟灰缸里了,他依然斜对着我。

“申叔叔,早上好!”我稍微低着头,尽量表现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您没有等很久吧?”

“我们也是刚到没多久”,他转过身,我看到他那张暗而不黑肤色的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角周边是几道浅浅的沟壑,目光很精神,可眼袋、黑眼圈却更明显了,至少比上一次,三天前我见到他时更加明显。“这位是叶师傅。你吃早餐了吗?要去吃早餐吗?”

“不用啦!我已经吃过了!”叶师傅向我点了一下头,“早上好,叶师傅。”他向我点一下头,问我拿走房卡,转身走向大厅前台,然后又走向酒店大门,我猜应该是去开车,这么一想,脸顿时感到灼热,他们肯定到了蛮久了,要不然就不会特意停了车,在酒店大厅坐着。都市白领的朝九晚五,我是知道的,即使他不是白领,我也已不敢迟到了还厚着脸皮浪费他的时间。

“小薇,我前两天去清远,带了些茶叶回来,你喜欢喝茶吗?待会给点你。”

“是英德红茶吗?”

“对。”

“清远还有其他好茶,连州白茶也挺好的。”

“你对茶有研究?”

“没有。我爸喜欢喝茶。经常看到,也就记住了。”我好奇他去清远的目的,难道在清远也有生意,“申叔叔,您到清远出差吗?”

 “没有,只是经过。”他摘下眼镜,没了镜片的遮掩,眼袋又更明显了一些,眼镜被拿在双手擦拭,那双炫耀着财富的双手:左手拇指上戴着一个深绿色的玉石戒指,中指被银灰色的金属圈围绕着、金属圈中间是一粒浅绿色的玉石,小指上同样戴着这样形式的一个戒指;右手中指戴着一只半厘米宽的金戒指,其他手指没有戴任何戒指了,手腕上倒是戴着一只表,一圈木质手串、我猜那手串就是檀木。左手手腕上什么也没有戴,好像有意要保持两只手的价值均衡一样,中度灰色的带领T恤,领子是黑白色的、白色仅仅是领子最边缘处的细细的一条,领口还有一只纽扣没扣起,脖子上一条跟戒指环一样颜色的金属链,我后来才知道那金属就是白金,金属链应该还带有一尊玉石佛像、或玉菩萨像---链条一部分藏在衣服里了,领子被扣上部分微微鼓起。“你怎么不趁着现在刚毕业这个假期,回家多待一下?以后工作了,想要回去都没时间回去。”

“我有回去啦!之前有跟您讲过的。对了,申叔叔,以后您叫我Mary吧,然后我在公司就叫您申总,可以吗?”

“为什么要叫Mary?小薇挺好听的。”

“因为我平时更习惯别人叫我Mary,我叫您申总,这个没问题吧!”

“好,可以。小薇,我们走吧。”他戴上眼镜,起身走向大门。我跟在他后面,一起坐在后座,他坐在一边闭着眼,我想跟叶师傅说话,打破车中的尴尬,又怕会打扰到他,在后视镜中对叶师傅笑了一下,转身看着窗外,路边的行人、路灯、建筑物、树、公交牌……一切都一个劲地往后退,一辆、二辆的车跟我们的这辆向同一个方向前进……

我叫上官薇,来自清远清城区一个普通村子的普通家庭,我爸是一个普通职工,我妈开了一家小杂货店,还有两个弟弟。我爸以前在广西参加过自卫战,但他没有在军队中谋得一官半职,战争结束后在安排下他成为一名村小学教师,我爸在参战前就在读中学,乡村小学教师这个职位,他完全能够胜任,而且在他那时候,这个职位可以说是铁饭碗,我爷爷奶奶为此也特别开心,自从高祖爷爷作为地主家的败家儿子腐败完家里所有财产后,家里再无富贵过,不过这也为我爷爷免去了不少麻烦。乡村教师不能给家中带来富贵,它也仅仅是个铁饭碗而已,能分到的粮食也仅是那么一点儿。我哥在两岁时重病,我爸没能通过关系把他送进好医院,他那微薄的教师薪水也无法支付高额的治疗费,最后我哥夭折了,我妈伤心、无奈得闹离婚,我爸最终放弃了铁饭碗,开始跟别人合伙做生意,贩卖过木材、水果、藤条家具。但他不适合做生意人,被合伙人骗了几次后,也放弃经商这条路。

这些都是小时候我奶奶、妈妈偶尔提起的,我从没听过我爸说起这些事情,也从没主动问过他。我们家没有过上小康生活,但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没有成为留守儿童。

我更愿意别人叫我Mary,“上官氏在楚、汉、唐是贵族来的,唐朝上官婉儿是个有名的才女”,我们初中历史老师在讲唐朝历史的课堂上提到。他是个刚毕业不久来任教的,时不时问我家里有无族谱、我们祖先是不是从中原地区迁移到清远、因为什么原因愿意迁移到清远山区等等,然后班上大部分的同学就会向我投来等待答案的好奇眼神,我什么也没说、看着历史老师挤出一个不满的笑,空气尴尬了几秒钟,然后他又继续他的讲课。除了上官这个姓,薇这个名从小学五年级就开始被班里的男生拿来当歌唱,“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薇……”那首歌最红的那些年,连班里的女生都有加入歌唱行列的。

终于,我们初一英语老师让我们每人想一个自己的英文名,于是Mary便成了我的选择,从初一一直到现在。几乎每次被人拿那首歌来打趣时都想怼回一句“我叫Mary”,我的坚持在大学里终于有了成果,很多同学、社团团友知道我叫Mary,而一时之间想不起、甚至不知道我的中文名。

申尚风是我在网上认识的,2012上半年我还在广州读大三,一次外出兼职时玩微信“漂流瓶”,收到颇为激进的打招呼“你是做什么行业的?”“你是在广州的吗?”“能加个好友吗?”,“那你做是什么的呢?”我反问了一句,当然是在查看过这个打招呼男性的微信头像后问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坐在一张红木办公桌,身体微斜看着桌上左边的苹果台式电脑,右边一个水晶球,一个黑色座机,背后是一大副国画山水图,看样子应该是办公室一角。“我是做生意的,可以加个好友?”“做哪行的生意呀?”“玉石,听说过吗?”“以前听过一点,不懂。”我通过了他加好友的请求,他还在紧追他的问题,“我姓申,你是做哪行的?你贵姓?”“教育。”“教育?你是老师?幼师吗?”“不是,我还在读书,大三。”“哦,广州读书?哪个专业?”“嗯,经管。”“你叫什么名字?”“上官薇。”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次一下子就把上官薇三个字就发出去了,我是不喜欢“上官薇”三个字,但我知道对于我来说,它比“Mary”更重要。“小薇,可以叫你小薇吗?”名字已发出去了,我懒得跟他解释说叫我Mary,“可以。”“小薇,我公司在深圳,有机会到深圳玩告诉我,我请你吃饭。”“吃饭就不用啦,等我大四那年到深圳去你公司实习吧!可以吗?”我半开玩笑问道,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半开玩笑答应,“可以,欢迎。”

我大四那年没有按说的那样去深圳他公司实习,但这一年多来倒是一直保持联系,仅是网上、电话联系,从未见过对方真人。大四拍完毕业照、最后半学年,我到处投简历时想到了他,想到了他说的公司,于是提出了想到他公司工作这事,没想到他很快答应了,于是我收拾了一个大行李箱的物品,到深圳找他。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三天前,傍晚时分在酒店附近一家餐厅吃饭,吃饭时他告诉我,他有事情要出差两天,让我先在酒店住着,先自己熟悉一下深圳。今天早上,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们网上会有蛮多话题聊,见面后反倒是只有不痛不痒的寒暄,他问什么我答什么,回答从不越界、不延伸。

第一次见面,我觉得他看到我时有种失望,我不确定这是否是种失望,失望的内容是什么,但既然他已经安排好我的住宿,既来之,则安之,我倒也挺期待两天后到他公司后的安排。四天前他让司机在罗湖车站接我,然后把我带到离罗湖车站车程半个多钟距离的酒店,我有点不明白这个安排,据我所知,尚风集团的风尚广场就在离罗湖车站步行二十分钟距离,风尚广场内就有尚风集团自营的酒店。尚风集团是他在的公司,申尚风是他的名字,这些是他在微信里告诉我的。

车慢慢靠近风尚广场,车流、人流愈加密集,这是一个集餐饮、办公楼、酒店一体的广场,六楼以下是商业区、餐饮、商场,六楼以上是办公楼、酒店,六楼以上的外墙没了展示灯红酒绿的广告牌,窗户是四四方方的深绿色玻璃,没有玻璃的地方一片米白,顶楼最高处边缘镶嵌着青瓦,绿色植物叶子攀爬在青瓦上,一派欣欣向荣之势。当年罗湖火车站尚未正式建成,申正义---申尚风的父亲,筹资买下这块地,建成后来的风尚广场,这些都是我查来的,他只跟我说过他做玉石生意,而玉石生意是尚风集团发家的生意。我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不一般的富人,我更渴望知道,我是否遇到了贵人、一个职业上的贵人,外面世界大得到处都是路,但作文题毕竟比填空题更难,我想在他这里把路走得顺一点。如果说来深圳找他的决定是一次冒险,我有预感这次冒险的结果不会太糟糕,反正我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失去的,这对我来说才是更槽糕的。

电梯在三十一楼停了,这是这栋大楼的顶层,电梯门一开,“尚风集团”四个手写版楷体字方方正正地映入眼帘,下面是四个楷体字三分之一大小的尚风集团股票代码。官网简介里说尚风集团总部在这栋楼的最高三层,申尚风的办公室应该就是在这最高的一层里。站得越高,俯视底下芸芸众生的巨人姿态愈加明显,或者说颇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这个估计也是众人都争先空后、绞尽脑汁往金字塔上层攀爬的原因之一。这个众人,当然也包括我。

“申总,早上好。”迎面走来一个面容看来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她面转过来对着我笑了一下,“您好,上官小姐。”

“您好,以后叫我Mary就好,谢谢。”这个陌生的女人突然叫出我的姓着实让我有点吃惊,也有点窘迫,看来申尚风已经提前跟她说了我,不知道他还说了些什么,都跟谁说了,我感觉脸上有种低烧的灼热,对于这样一个的我,被尚风集团的申尚风亲自领进尚风集团门槛的我,提前知道、或后来知觉的众人会有什么样的猜想。

“小薇,哦,Mary?”我第一次听到申尚风的喉咙里发出这个读音,“这是我助理林枫,你以后叫她林姐就好,别看她年轻,孩子三岁都多了。”

“是啊,我都三十多啦,没法子,就是长得年轻!”林枫笑着说道。

“您好,林姐,以后还请多指教。”我看着面前的她,微卷散开的中短发,一件白色绸质衬衫,一条姜黄色的七分A字裙,上衣末端被塞进裙里,这样文艺的装扮确实看不出已经是个三十多、3岁多孩子的妈妈。我看她的时候,她双眼正跟申尚风对视着,她目光现在落在我身上,我窘得脸上堆着笑。

“以后就你带她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教她去做,董事会那边的也教一下。还有刘琳那边,你也跟她说一下,我跟她说过这事了。”

“好的,申总。”

“小薇,你以后就跟着林枫学习,有不懂的也可以来找我。”

“好的,知道,谢谢。”


刘琳是尚风集团的财务总监,林枫把我领入她办公室时,她眼睛从桌面电脑抬起来。“你是上官薇?申总已经跟我说过了。”

“嗯,您好,刘总,叫我Mary,或者小薇都行。”

她站起来,穿着深灰色套裙,卷烫的长发绑在背后,露出一张完整的脸。“申总已跟我说过了,我会让余彤彤带她的。”

“好的。那我们就先走,刘总您先忙。”  

三十一楼是董事会办公室、董事长和总经理办公室、财务部、审计部。除了这些职能部们办公室外,还有不少空间被用作展览,尚风集团辉煌历史的展览,还有玉器的展览。那些绿的、紫的、黄的、蓝的、青白的,像极首饰店的那样被安排在透明玻璃柜里,佛像、手串、戒指、项链,各色的玉石与银的、金的配在一起,标签上好几个零的,好几个六的,好几个八的,还有好几个九的。

“林姐,那些怎么没有标价呢?”给物品一个明码标价是商人擅长的事情之一,在一堆零与六,八与九之中看到连标价表都没有的玉器,我感到好奇。

“那些不是样品,孤品来的。只做内行人的生意。”

“您的意思是,现场估价?”

“差不多。”林枫笑了一下说,“其实我有个问题。”

“嗯?”

“申总好像很看重你……”

“嗯。”我看见她眼角挂着笑的眼睛正对着我的眼,带着疑问和好奇,我在想接下来该是保持沉默,还是找话来搪塞她的问题,我突然觉得自己又有点慌了,搪塞她是不容易的,可无力的解释只会被当作掩饰,更显得可笑。

“我们走吧,下一个,董事会办公室。”

听到她这句话时,我偷偷呼出一口气。董事会成员有10个,两个是独立非执行董事,据说是尚风集团创始人申老爷子申正义专门请来挂职的,董事长是申尚风,兼CEO。申家父子们、还有申家兄妹—申尚风有一个儿子申思凯、和一个妹妹申尚云,占了尚风集团51%股权,大股东是申老爷子,占股21%。我在网上搜索尚风集团资料时,就好奇尚风集团为什么不是叫正义集团,更准确来说是好奇尚风集团创始人申正义这个人,把功名成就的荣誉标签拱手让人的气概不是谁都有的,哪怕让的这个人是自己儿子。六年前,申老爷子把董事长的位置让出给自己的儿子后,公司网址就几乎没出现过他的消息。

我们从董事会办公室出来,林枫要带我去二十九楼找人事部办理资料,还没走到电梯口,就被一个男声喊停了,“林枫?你要去哪里?”

这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裤、深灰色衬衫的男人,没有打领带,腆着肚腩,但也不算太肥胖,脸上挂着跟申尚风一般凹陷、暗黑、略浮肿的眼睛。舒展眉梢下的眼珠子像藏着深不可测,跟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眼睛轻微的灼痛。

“张总,您好。”林枫右手指着我,“这是上官微小姐,我正要带她去人事部办理入职。这是我们总经理张总。”


总经理张成功,我在搜索资料时不只一次看到他的名字。“您好,张总,我是上官薇,平时可以叫我Mary。”

“上官小姐是申总推荐过来的。”林枫在旁边说道。

“哦,这样。”张成功说着,伸出右手,“欢迎加入尚风集团,上官小姐。”

我把手搭上去,这一伸手让我受宠若惊,见刘琳时,她的脚可没踏出座位半脚。“您好,张总,以后叫我Mary就好。”

“Mary是在哪个部门的?”他的手与我的相互握着,看着林枫问。

“上官小姐由我来带,也是总经办的。张总您先忙,我带上官小姐下去人事部一下,下午高管会还有资料要准备呢。”

林枫把我交给人事部后就上去了。招聘信息我看过很多,也收到几封面试邀约邮件,每封邮件几乎都被我读了两遍,能带的资料我都带上了,人事专员核对了我的信息资料后,领着我到每个部门走了一圈。“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董事长实习秘书,上官薇,上官小姐,你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大家好,我是上官薇,以后可以直接叫我Mary。我今年刚大学毕业,是申……”话被卡在我的喉咙,是申总给我机会到尚风集团工作的,我不确定这话该不该说,“很高兴有机会加入到尚风集团,以后请多指教。”

人事专员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她的开场白,我接着她的开场白一遍又一遍地陈述我的说词。领我到各个职能部门做自我介绍是林枫交代下来的,说是为了方便以后对接工作。“有这个待遇的人不多。”人事专员说,“只有新来的公司中高层、高层助理或秘书才有一下子被公司所有人认识的机会。”

高管会在下午两点开始,林枫把我安顿在总办办公室,办公室有六个办公桌位、三三相对,四个高低、颜色不一的文件柜相互挨着、靠在墙上,一个黑色、一米半宽的衣柜,一套沙发和茶几。林枫的办公物品占了两个相连的桌位,我坐在她对面的桌位上,向左边侧身是透明的玻璃,玻璃那边是申尚风的办公室,黑色的百叶帘被拉起两米高,往右边侧身,是一堵半透明的玻璃、总办办公室门口、沙发和茶几。林枫抱着资料去董事会办公室,那间偌大、讲究的董事会办公室看来也不止为董事会而设。我在翻看资料--人事专员给的行政要求,林枫给的公司简介、或者说是尚风集团的辉煌史。

“Mary,带上笔记本,来参加会议!”林枫突然站在办公室门口说。

“我也要进去吗?”

“对,申总说的。”

我跟着林枫走入办公室时,会议已经开始了。会议桌边围坐着一群人,这群人后面还各围坐着一排,大部分椅子是上午才被搬进会议室的,齐刷刷的,三四十号。我坐在林枫后面,申尚风就坐在她旁边的正位上。会议室里的大部分人上午去打招呼时有碰到,我记得他们所在的部门,但他们的名字记不太清楚。

我就像个突然闯进一门完全陌生学科课堂中的旁听生,拿着笔记本却不知道如何记起,林枫的PPT一页一页翻,资料一份一份打开,会议主题一个一个切换,人的声音一个两个三个搅在一起。我看着他们嘴巴在动,脑里大部分时间处于空白状态,才把这个词汇记在本子上,下一句话听到了声音,却不明白它的意思,报表的数字还没看清、还没看懂,就翻到下一页了。我心里有点沮丧,但没时间顾得上它,竭力想用尽仅有的知识、常识、小聪明去理解他们所说的。林枫一台手提电脑不间断放映资料,另一台被她不停地在上面敲字。

会议一直到七点多结束了。我跟林枫留在最后收拾资料,申尚风发来微信,“今天感觉怎么样?我晚上有事就不一起吃饭了,你吃点东西自己回去酒店。注意安全。”他信息是一整条发来的,但今天的感觉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好的,谢谢。”我看着手机屏幕,发了出去。

“Mary,今天感觉怎么样?”林枫问道。

“还好,就是会议上好多都听不懂。”

“这正常,你别被吓跑了。”她说道,“你先回去吧,明天记得回来,我教你别的。”

我知道她说的“被吓跑”是在开玩笑,我知道自己不会就这么被吓跑了的,有点沮丧,却很兴奋。会议上所知的一切,我愿意用足够多的时间、精力去消化,去执行,去参与,去掌控。这种沮丧、兴奋的感受在入睡时还盘旋在我心里、脑里、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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