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25周易是什么(18-19)

【周易是什么?】  (18)  周易中的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


人的思维有两种基本形态,一种叫形象思维,一种叫抽象思维。对形象思维,一般的定义是“依靠形象材料的意识领会得到理解的思维”。对抽象思维,一般的定义是“人们在认识过程中借助于概念、判断、推理等思维形式能动地反映客观现实的理性认识过程”。周易是怎样运用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的呢?这是本文要探讨的一个问题。


周易运用了形象思维,这是固不待言的,在四千来字的经文中,究竟使用了多少个“象”,这很难统计,单是动物,周易经文中谈到的动物就有龙、马、牛、羊、虎、豹、狐、鹿、豕、龜、鼫鼠、隼、鮒、雉、鴻、豚鱼、鶴等等,在“马”这个象中,又有“牝马”、“白马”、“良马”等等。“象”是演易的基本材料,周易就是依靠“象”来表达“意”,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没有“象”就没有周易。


对于“象”在周易当中的地位与作用,《易传》中多有论述,比如《系辞》第十章讲“《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以卜筮者尚其占”;第十二章讲“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在易学发展史上,汉代人多从“象”去理解经文,有所谓“经文无一言离象”之说,遂形成一个庞大的“象数学派”,后经王弼“扫象”,崇尚“义理”,“象数易”一度式微,但时至今日,许多治易者还是试图从“象”上找根源,用来解释卦辞与爻辞。


《系辞》中有关“象”的一些论述,包括“象”的本质、来源、意义等等,我们统称为“象理论”。这个理论,大体可归纳为以下几点,一是“象”与八卦的关系,这就是“《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二是“象”与“数”的关系,这就是“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三是“象”与“器”或“形”的关系,如“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以制器者尚其象”、“象事知器”。四是“象”与“彖”的关系,这就是“彖者,言乎象者也”、“象也者像也,彖者材也”、“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五是“象”与“意”的关系,这就是“聖人立象以盡意”。


《彖》、《象》和《说卦传》在解释经文上则依据八卦,把三爻卦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别取象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这八个“象”是“基本象”,除了基本象以外,每一个三爻卦还有许多其它象,比如说乾,除了象天以外,还为圜、为君、为父、为玉、为金、为寒、为冰、为大赤、为良马、为老马、为瘠马、为驳马、为木果等,或者是以三爻卦的乾为南、为西北,为深秋等。


《易传》中的“象理论”,对后世影响极大,至今许多治易者还引以为据,但是当我们仔细分析这个理论时就会发现,其中有不少精辟的见解,也有许多错误、模糊和自相矛盾之处,比如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这句话,好象说“象”与“形”的区别,不在于二者有主客观之分,有多与少之分,而在于是“在天”还是“在地”,仿佛只有“在天”才能“成象”,只有“在地”才能“成形”。事实上,“天”与“地”本身既可以看作是“形”,也可以看作是“象”,“天”有形有象,“地”也有形有象,只不过这是两种不同的形象而已。


对传统的“象理论”的是非的评判,最终要看能不能合情合理的解释经文,比如说八卦取象,说“乾象天、坤象地”,这有什么不对吗?单就取象来看,的确难说有什么不对,但是用这个理论解释泰卦与否卦时就遇到了问题,否卦的下三爻为坤象“地”,初爻辞讲“拔茅茹,以其汇”可以理解为“地”上长着“茅茹”,泰卦的下三爻为乾象“天”,初爻辞也说“拔茅茹,以其汇”,这就让人无法理解,难道说“天”上也长着“茅茹”?依照传统的“象理论”,只能得出卦辞、爻辞是一堆巫辞妄语的结论。周易就是占卜算命的书,周易就是毫无关联的筮辞的汇编,如此等类的说法,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得出的。


传统的“象理论”与我们这里说的周易中的形象思维有联系,但又不完全是一码事。“象理论”的核心是“象”,是“立象尽意”,周易中的形象思维也是以形象为材料,表达难以用语言等其它方式来表达的内容,也可以说是“立象尽意”,这是两者共同的地方。不同之处主要有以下两点:


一是在“象”的来源上,“象理论”认为,“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这就是说,“象”不是人们头脑当中固有的,它是仰观俯察的结果,客观事物通过人们的感官,逐渐在人们的头脑当中形成印象,印象反映的是事物的表象,这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见解。但是,表象只是事物的表面现象,现象可能反映事物的本质,也可能不反映本质,因此在认识论的范围内,这个阶段的认识就叫感性认识,这个阶段的思维也就叫形象思维。感性认识是整个认识的初级阶段,感性认识有待于上升到理性认识,因为只有理性认识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所以理性认识是认识过程的高级阶段,理性思维也叫抽象思维或逻辑思维。周易就是感性认识阶段的产物,是形象思维的产物,一般人就是这样认识周易的。


其实,周易并不简单的就是感性认识阶段的产物,周易也不否认“马”、“牛”、“羊”等象源于对客观事物的观察,只是观察有直接与间接之分,直接的观察面对的是客观事物,间接的观察面对的是卦体,是易道,而不是具体的事物,这可以说是周易的形象思维与传统的“象理论”,在“象”的来源上的一个最大区别。


周易呈现给人们的东西是卦体,卦体展开来有六十四种基本的形态,这也就是六十四卦,这可以叫“同体异态”,即说到形体就是一个,说到形态就是六十四个。形态展现在人们面前就是“形象”,形象就是人们可以通过感官来认识的东西。卦象就是卦的形象,例如井卦的形象就是“井”,鼎卦的形象就是“鼎”,中孚卦的形象是“豚鱼”。一个卦可能有一个形象,也可能有两个或多个形象,例如噬嗑卦的一个形象是“噬嗑”,另一个形象就是“狱”,我们把这种现象就叫“同形异象”。爻是构成卦的单位,是卦的局部、方面或阶段,卦有卦象,爻也有爻象。在爻象当中,也存在着“同形异象”的问题,比如蒙二这个爻,可以是“包”,也可以是“纳”,还可以是“子”。卦爻的运动与变化遵循三个法则,也就是天道、地道与人道,反映天道的叫“天道象”,反映地道的叫“地道象”,反映人道的叫“人道象”。“象”千差万别,从不离卦体这一点上看,那就是“万变不离其宗”;“象”千姿百态,从分类上看也就是三类,即“卦象”、“爻象”和“易道象”。


周易中的“象”不只直接从客观事物获取的,而是直接取象于卦体与易道,直接从客观事物获取的“象”在这里变成了间接,如“马”、“牛”、“羊”等,是用来形容卦体与易道的。


传统的“象理论”在“象”的来源上,也不完全是仰观俯察,也有从爻画和卦画上获取的,例如八卦中的“坎”,因为是一个阳爻夹在两个阴爻当中,所以为“坎”为“陷”;离卦是两个阳爻在外,一个阴爻在内,所以为“火”为“明”。还有《系辞》中说的“作結繩而為罔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蓋取諸噬嗑。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刳木為舟,剡木為楫,舟楫之利以濟不通;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渙。服牛乘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隨。重門擊柝,以待暴客,蓋取諸豫。斷木為杵,掘地為臼,臼杵之利,萬民以濟,蓋取諸小過。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蓋取諸睽。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上棟下宇,以待風雨,蓋取諸大壯。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蓋取諸大過。上古結繩而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像这样的“象”就不是从客观实际中获取,而是从卦画中获取。只是这种获取依据的不是真实的卦体与易道,因此走上了歧途。


二是在对“象”的本质的理解上。传统的“象理论”认为,“象也者,像此者也”,“象也者像也”。什么是“此者”呢?原来就是指的具体事物,“象”就是用于形容或表征事物的,不同的事物有不同的“象”,或者说不同的象反映了不同的事物。“象”是不能脱离事物单独存在的,没有事物,也就没有“象”。“象”也就是与具体事物的相像之处。在这种情况下,“象”也就是现象,是事物可以为人们所观察、感知和形容的方面或内容。周易的形象思维在这一点上与传统的“象理论”一致,也认为“象”与具体事物有关联,是事物可以为人们所观察、感知和形容的方面或内容,这可以理解为“象”的客观性、可感知性等,不同的是,周易的形象思维在承认客观性、可感知性的基础上,更强调了“象”主观性、灵活性。这里说的“主观性”是说,“象”不仅是客观事物的形象,它与人的思维也有关系,没有人的观察、感知与思维,也不会有“象”。观察有一个角度问题,同一个事物,观察的角度不同,得到的“象”也可能不同,从这个意义上说,有多少视角就有多少个“象,比如说一根扁担,横着看就是一条线,竖着看就可能是一个点。孤立的一个事物是没有“象”的,“象”总是同其它事物相比较而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与多少事物比较就有多少个“象”,比如一个人,同父亲相比较他就是“子”,同自己的儿子相比较他又成了“父”,我们把这种现象就叫“同形异象”,因为有了“同形异象”,所以“象”也就有了灵活性,或者叫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包括着形象性、非逻辑性、粗略性以及想象性等内容。形象性是说“象”有着生动、直观与整体的特点;非逻辑性是说“象”与“象”之间不一定有着因果关系,它们可能是平行、并列甚至毫无瓜葛。比如小畜三讲“輿說輻,夫妻反目”,“輿說輻”是“夫妻反目”的原因吗?不是,同样“夫妻反目”也不是“輿說輻”的原因,“輿說輻”说的是二三之间是个“天人相悖”,因此出现了“轮”与“轴”脱节的问题;“夫妻反目”是说三四之间有一个时间差,按照天道,三爻的运动方向是二,四爻的运动方向是初,两者的“道”不同,因此出现了“夫妻反目”的问题。单从逻辑上是解释不了这句爻辞的。粗略性是说“象”注重“定性”,比较缺少“定量”的分析。想象性是说“象”的创新性,避免重复,在周易中,有些“象”确实是一现再现,比如说“利见大人”这个“象”就出现了多次,但仔细推敲,就会发现每次“大人”出现的情况都有所不同。


三是在对“象”的作用的理解上。传统的“象理论”提出了“立象以盡意”,这就是说,“立象”是手段,“盡意”是目的。在这一点上,周易的形象思维也是这样,也是为了表达某种意图、意愿或意向。但是由于传统的“象理论”远离了真实的卦体与易道,因此非但不能“盡意”,反而离易作者的真实意图相去十万八千里。这里要指出的是,曲解周易是一码事,“立象盡意”又是一码事,不能因为有人曲解周易就否定了周易的形象思维,否定形象思维的作用,在一定意义上说,否定周易的形象思维及其作用,也就否定了周易。


周易运用了形象思维,对这一点大多数治易者是认同的,唯对周易是否运用抽象思维持怀疑甚至否定态度,在他们的观念中,周易既然是形象思维,那就不是抽象思维;形象思维是一种低级的思维方式,抽象思维是高级的思维方式,说周易运用了抽象思维,肯定是缺乏证据的。我们这里要说的是,周易不仅运用了形象思维,也运用了抽象思维,运用抽象思维的证据,其实也在周易经文里。


抽象思维也叫理论思维或逻辑思维,同形象思维相比较,这种思维是以抽象为特征,通过对感性材料的分析思考,撇开事物的具体形象和个别属性,揭示出事物的本质特征,形成概念并运用概念进行判断和推理来概括地、间接地反映现实。抽象思维具有自觉性、过程性、间接性和必然性的特点,能够突破事物的表面现象,揭露事物的本质特征和规律性联系,所以一般被认为是高级的思维方式。


周易具备抽象思维这种高级形式吗?我们还是先从“象”说起。前面说到,周易中的“象”,单从动物上说就有龙、马、牛、羊、虎、豹、狐、鹿、豕、龜、鼫鼠、隼、鮒、雉、鴻、豚鱼、鶴等等,这些“象”,表面上看都很具体,或者说都是具体的事物,与抽象的概念搭不上边,其实这些“象”都不是随意取的,每一个“象”都反映一定事物的本质,或者说它们都有本质上的差异,不能混同,不能相互替代,比如说“晉如鼫鼠”就不能换成“晉如豚鱼”,“豚鱼,吉”也不能换成“鼫鼠,吉”。“象”与“象”之间的关系,大体上可分两类,一类是并列关系,一类是包容或从属关系,具有并列关系的“象”,比如说“马”和“牛”,如果说它们有关系,那也是一种并列的横向关系。具有包容或从属关系的“象”,如“马”与“白马”,它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纵向的关系,“马”与“白马”不是并列的,“白马”从属于“马”。反映并列关系的思维,主要是形象思维,这种思维把事物从本质上区分开来,反映从属关系的“象”,主要靠抽象思维,这种思维把个别同一般区分开来,并把一般上升为概念。相对于“马”而言,“白马”就是一个个别,“马”就是一般,“马”包含着“白马”,但不归结为“白马”,因为还有“黑马”存在。“白马”是可以感知的,“马”却要经过分析、综合,是不能够直接感知的,如果是易作者仅仅停留在对“白马”的认识上,那我们可以说周易没有抽象思维,因为它还没有从“白马”这个个别上升到一般,没有看到所有“马”的共性,但因为经文中既谈到了“白马”,也谈到了“马”,所以我们说周易并非只有形象思维,没有抽象思维,“马”相对于“白马”来说就是一个抽象。

在动物象中,除了“马”、“白马”以外,还有隼、雉、鸿、鹤,单看这几个“象”,它们之间也是并列关系,是一个个“个别”,经文中还有“禽”、“鸟”这些“象”,与隼、雉、鸿、鹤等相比较,“禽”、“鸟”这些“象”就是一般。经文中有鮒、豚鱼这些“象”,还有“鱼”这样一个“象”,相对于“鱼”这个“象”来说,鮒、豚鱼就是个别,“鱼”就是一般,也可以说“鱼”就是概念,因为它撇开了鮒、豚鱼的具体形象和个别属性,揭示出鮒与豚鱼的本质特征或共同属性。


有一种认识是,一般包含着个别,一般反映的是事物的共性,个别反映的是事物的特殊性。其实这正好说反了,不是一般包含着个别,而是个别包含着一般,一般只是个别的一个部分、方面或本质,列宁在《谈谈辩证法问题》一文中说,“对立面(个别跟一般相对立)是同一的:个别一定与一般相联而存在。一般只能在个别中存在,只能通过个别而存在。任何个别(不论怎样)都是一般。任何一般都是个别的(一部分,或一方面,或本质)。任何一般只是大致地包括一切个别事物。任何个别都不能完全地包括在一般之中,如此等等。任何个别经过千万次的过渡而与另一类的个别(事物、现象、过程)相联系,如此等等”。这就是说,表面上看“马”包含着“白马”、“黑马”等等,实际上,当作概念的“马”在现实当中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白马”或“黑马”当中,是“白马”或“黑马”的一个部分、方面或本质。这种由“白马”或“黑马”向“马”的过渡就是抽象。


或许有人以为,把白马”或“黑马”向“马”的过渡理解为抽象是否太简单了呢?这里我们不妨再说说“爻”,经文中没有“爻”字,有的只是叫做阴爻与阳爻的两种符号,这两种符号是可见的,它们统称做“爻”,如果是把阴爻与阳爻叫做“象”,那么“爻”也是一个抽象。阴爻与阳爻是根据什么确定的呢?它们之间的分界线在哪里?假如按照这个思路不断追寻下去,我们就会发现,原来“爻”不仅按照阴阳分类,还可以按照“刚”、“柔”分类,按照“纯”、“杂”分类,“纯爻”就是指不含杂质的爻,“杂爻”就是包含着与自身性质不同甚至相反的物质的爻,这在经文上就叫“含章”的爻。“含章”在一定限度内,不影响爻的性质,超过了一定限度,爻的性质就会改变,由此我们得出了“章”与“质”这样两个概念。假如把爻看作是一个矛盾着的统一物,那么“章”就是矛盾的次要方面,“质”就是主要方面,主要方面决定着爻的性质。如果是继续追寻,那就会发现,不论是阴阳、刚柔或者纯杂,构成爻的东西原来就是“数”,“数”在经文中就叫“素”,这是单纯到不能够再单纯的物质。“数”分两种,一种叫“天数”,另一种叫“地数”,天数有二十五个,地数有三十个,天数与地数合计有五十五个,这五十五个数就叫做“朴”,在《系辞》中叫做“天地之数”。“朴”如果是按照一定规则组织起来就变成的“器”,“器”的组织规则与变动规则就叫“道”。“章”与“质”、“素”与“朴”和“器”与“道”,是周易抽象思维的产物,也可以说是周易在抽象思维领域的三大范畴。范畴就是反映事物本质属性和普遍联系的基本概念,是理论思维的逻辑形式,没有高度的抽象思维能力,是不可能得到这些概念与范畴的。


有了这些概念与范畴,人们就可以进行推理、判断。推理的一般定义是,由一个或几个已知的判断(前提),推导出一个未知的结论的思维过程。周易中有推理吗?假如我们知道了周易特有的表述方式,那么对周易中的推理就不会有任何怀疑。周易特有的表述方式就是蒙卦辞所说的“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我们把这个方法叫做“推定法”、“不成文法”,意思就是凡有前例可循,后面就不再赘述。例如乾卦有“元”,坤卦有“元”,屯卦还有“元”,到了蒙卦就不再说“元”,这是否说蒙卦无“元”呢?不是的,因为蒙卦有了前例,再要说“元”,就是“再三瀆”,“不告”不等于蒙卦无“元”,依据前例推定的结果,可知蒙卦的“天元”为五,“地元”为三,“人元”为初。“推定法”其实就是推理,由已知的乾、坤、屯,推导出未知的蒙卦的三“元”。


推理主要有归纳推理和演绎推理。归纳推理就是从许多个别的事物中概括出一般性的概念、原则或结论,即从个别到一般,例如前面谈到的从“白马”向“马”的过渡,从乾卦与坤卦这两个极特殊的卦当中概括出来的动静原则、和合原则、均衡原则等等,这都可以看作是归纳推理。演绎推理是从一般规律出发,运用逻辑证明或数学运算,得出事实应遵循的规律,即从一般到个别。从乾卦与坤卦中概括出来的动静原则、和合原则、均衡原则等等,对于其它六十二卦来说就是最一般的原则,或者说是最一般的规律,这些规律适用于所有的卦,但是具体到某一个卦,比如说屯卦,屯卦的“天元”是哪个爻?“地元”是哪个爻?“人元”是哪个爻?三道的交错情况?屯五为什么是“小贞吉,大贞凶”?如此等等,这就需要逻辑证明或数学运算,这也就是从一般到个别。


判断是思维的基本形式之一,就是肯定或否定某种事物的存在,或指明它是否具有某种属性的思维过程。周易中是否有判断呢?这也是不言而喻的,判断在《易传》当中就叫“占”,卦辞与爻辞大体上可分为“象辞”与“断语”两个部分,例如乾初“潛龍,勿用”,“潛龍”是“象辞”,“勿用”就是“断语”。周易中的判断,按照范围分可分为整体判断与局部判断,按照状态分可分为静态判断与动态判断,按照概率又可分为决然判断与或然判断,如果是按照判断的依据来分,又可分为依情判断和据理判断,依情判断是说判断主要依据的是情感,据理判断是说判断主要靠理智,理智的判断从思维方式上讲就是抽象思维。例如乾三讲“夕惕若厲”,这是情感,“無咎”则是一个理智的判断。据理判断与依情判断的主要区别是,依情判断多从直接的感受着手,据理判断不仅有直接的感受,还有对种种可能的变化的思考,从这个意义上说,据理判断优于依情判断,因为据理判断更具有全面性、完整性与前瞻性。但是,周易的情是具有理智的情,周易的理又是富有情趣的理,吉、凶、吝、悔、厉等等判断,既是情的判断,又是理的判断,情与理在周易中达到了高度的统一,所以据理判断与依情判断很难区分优劣,如果非要区分不可,那么“三天两地”这个公式同样适用于此,也就是说,依情判断占三成,据理判断占两成,这样的判断将是最准确的判断。


周易运用了形象思维是肯定的,周易运用了抽象思维也是肯定的,一般说来,形象思维在认识论的范围内获得的认识叫感性认识,感性认识是整个认识的初级阶段,感性认识有待于上升到理性认识,理性认识是认识过程的高级阶段,理性认识靠的是抽象思维,这种认识也是正确的。问题是周易不只是说形象思维发展的结果是进入抽象思维,而且是说抽象思维发展的结果又回到形象思维,这后一点是迄今人们还没有认识到的。


为什么说周易的抽象思维发展的结果又回到了形象思维呢?原来在抽象思维领域,思维的基本质料是概念、范畴,简单说也就是从概念到概念,从个别的概念到一般化的概念,从小的范畴到更大的范畴,发展的最后结果仍然还是概念、范畴。周易不是这样的,周易的抽象思维可以说起于天数与地数,天数与地数就是“素”,由“素”开始进而到“章”与“质”,“章”与“质”的统一就是“朴”,“朴”与“素”的统一就是“器”,“器”是按照一定规则组织起来的“朴”与“素”,这个一定规则就是“道”。“章”与“质”、“素”与“朴”和“器”与“道”,是周易抽象思维的产物,是周易在抽象思维领域的三大范畴。从这个意义上说,周易的抽象思维也是从概念到概念,从范畴到范畴。但是“器”这个东西,可以当作概念、范畴,也可以当作形象,全部问题在于“器”首先是“物”,因此它也同一般事物一样,有形有状,有质有象,可以观察、可以感知,这就使得它与一般概念或范畴区别开来。其次,周易的“器”也不是普通的器具、器皿,而是一个可以模拟万事万物的模型。这个模型显现出来的形象,也就不是认识的初级阶段所获得的表象、现象等等,而是一个“具象”。


“具象”一般是指文艺创作过程中活跃在作家、艺术家头脑中的基本形象。我们这里就是指的“器”或者说是卦体,它不同于一般形象的地方就是它是经过了高度抽象的产物,也可以说是抽象过程的最后产物,它也不同于一般的概念或范畴,因为它具有一般形象的特征,也可以说是形象思维的最高产物,确切说这是一个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的共有物。


上述问题也可以这样表述,假定纯粹的形象思维用九个天数来表示,纯粹的抽象思维用九个地数来表示,一个天数的量相当于一点二五个地数的量,并且是方向相反的两种矢量。这样随着天数的递减,地数也就递增,这意味着人的认识当中形象思维的成分在不断减少,而抽象思维的成分在不断增加,或者这可以叫认识的深化。一当出现了四个天数和五个地数,两种矢量相互抵消,这时候表现出来的量就是零,这意味着作为思维方式,它已不再是形象思维,也还不是抽象思维;从另一个角度讲,它既可以当作形象思维,也可以当作抽象思维。这种特殊的思维方式就是具象思维。


或者有人以为,纯粹的形象思维难道不是最美妙的思维吗?纯粹的抽象思维难道不是最深奥的思维吗?我们说具有纯粹形象思维的人可能是个天才的“艺术家”,但这样的“艺术家”会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识数”,或者说是“不可理喻”。具有纯粹的抽象思维的人可能是个天才的“科学家”,但这样的“科学家”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不识相”,或者说是“认死理”,要知道“理”需要认,但“死理”是不能认的。


具象思维源于形象思维和抽象思维,又高于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原因就是它综合了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的优点,又避免了它们各自的缺点。周易的思维就是具象思维,中国的传统思维也可以说是具象思维。这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思维,是思维领域的一朵奇葩,具有永不枯竭的创造力,有着伟大的力量,易作者就是凭借这股神奇的力量,创造出了如此丰富多彩美妙精致的周易。可惜的是,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人们或者把周易的具象思维等同于形象思维,否认周易当中的抽象思维,把周易当成了蒙昧时期的产物,或者抛开周易中的形象思维,甚至脱离卦体,单纯寻求所谓的“义理”。使人们忽视了具象思维的存在,两种倾向都阻碍了对周易的

具象思维的研究、传承与光大。

【周易是什么?】  (19)  周易与中医


                中医是指中国传统医学,是研究人体生理、病理以及疾病的诊断和防治等的一门学科。无论是在易学界还是在中医学界,都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医易同源”,意思是中医的创立与发展离不开周易,而周易的创立也离不开中医,这种说法到底对不对呢?我们现在就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说周易的创立离不开中医还是有一定的根据的,《系辞》讲“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这里的“近取諸身”就是说的人的身体,可以想见,在科技水平还不大发达的时代,对人体的观察与研究也许是最直接、最方便。


    在周易经文中,有着大量的对人体的描述,比如“血”(屯上:泣血漣如、需四:需于血等)、躬(蒙三:不有躬、震上:震不于其躬等)、目(小畜三:夫妻反目)、趾(噬嗑初:屨校滅趾、贲初:贲其趾等)、膚(噬嗑二:噬膚滅鼻、睽五:厥宗噬膚等)、鼻(噬嗑二:噬膚滅鼻)、耳(噬嗑上:何校滅耳)、須(贲二:賁其須)口(观卦辞:自求口實)、朵頤(颐初:觀我朵頤)、頂(大过上:過涉滅頂)、心(坎卦辞:維心亨、井四:为我心恻等)、首(离上:有嘉折首、既濟上:濡其首等)、拇(咸初:咸其拇、解四:解而拇等)、腓(咸二:咸其腓、艮二:艮其腓)、股(咸三:咸其股、明夷二:明夷于左股)、脢(咸五:咸其脢)、頰、舌(咸上:咸其輔、頰、舌)、腹(明夷四:入于左腹)、頄(夬三:壯于頄)、臀(夬四:臀無膚、困初:臀困于株木)、背(艮卦辞:艮其背)、肱(豐三:折其右肱)等等,仅从上面所引,涉及到人体的就有血、躬、目、趾、膚、鼻、耳、须、口、朵頤、心、首、拇、腓、股、脢、頰、舌、腹、頄、臀、背、肱等,可以说人体的部位,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从内到外,都谈到了。当然,从医学的角度讲,这些人体的部位,远远不是全部,而是极少的一部分,但作为代表性的部位,也还是能够说明问题的,这就是易作者对人体的观察,可以说是既全面,又细致入微,以“五官”论,目、耳、鼻、口、舌这几个字就直接见于经文,这能够说不全面?


    周易不只是谈到了人体的一些部位,更谈到了这些不同部位的性质、功能与作用,比如说“趾”居下,对人体起着支撑作用,“膚”柔软,对人体起着保护作用,至于“五官”,更是分工不同,目能视,鼻能闻,耳能听、口能食,舌辩味,等等,作为感官,有着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作用。这里我们集中谈谈“心”这个器官。在周易中有三个“心”,一个是“天心”,一个是“地心”,再一个就是“人心”。“天心”就是天干之“辛”,又辛与丁是同一个爻位,所以丁也是“天心”;“地心”是初爻,不管是哪个爻来到了初位,都可以叫“地心”;“人心”是四爻,不管是哪个爻来到了四位,都可以叫“人心”;经文中“心”字出现八次,有的是指“天心”,有的是指“地心”,也有的是指“人心”。坎卦辞“维心亨”说的就是初爻只能够与四爻沟通,这是指的“人心”,明夷四的“获明夷之心”,这个“心”也是指的“人心”。益卦上爻的“立心勿恒”、井卦四爻的“为我心恻”、艮卦二爻的“其心不快”和三爻的“厲薰心”以及旅卦四爻的“我心不快”,说的都是“天心”。由于“天心”没有固定的爻位,有时候与“人心”合一,有时候与“地心”合一,所以益卦五爻的“有孚惠心”和上爻的“立心勿恒”,既是指的“天心”,也是指的“地心”。“天心”的作用是保持卦体的恒久,卦体能不能恒久,主要看这个爻能不能发动,所以“天心”也就是“出新”、“创新”,因为只有不断地“出新”、“创新”,卦体才能恒久。“地心”的作用是找平衡,卦体只有平衡,才能稳定,所以“地心”贵衡。“天心”与“地心”是客观的,与人的意志没有关系,或者说有人没人都一样。“人心”虽然是四爻,但体现的是人的意志,这个意志就是争取稳定与恒久,人体的稳定可以理解为匀称、健康与强壮,人体的恒久可以理解为长寿。“人心”的职能是“思”,所谓“心之官则思”,咸卦四爻是“人心”,爻辞讲“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就是说其它爻要看四爻的动向。俗语“人心难测”,在卦体上,四爻是直接看不到的,


    周易对人体部位的描述,不是片面的、孤立的描述,而是放在一个整体当中,或者说是从整体出发的对不同部位的描述。在六十四卦当中,集中描述人体的有两个卦,一个是咸卦,再一个就是艮卦。咸卦是个失衡卦,但因为初四之间是个“天地相悖”,所以咸卦又是个动态平衡卦。“咸”、“感”通假,如果把咸理解为感,那么咸四就是咸卦的“感源”,诸爻的行止全看四爻的动向。但是四爻也不是孤立的,它要有“拇”的支撑,有“腓”的遮挡,有“股”和“脢”的拱卫,还有“輔、頰、舌”的显现与表达,咸四与初二三五上共同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是缺一不可的。艮卦也是个失衡卦,但由三至初为不合时宜,所以这是一个静态失衡卦。艮三是个强爻,又是艮卦在天道上的开端,具有“只出不入”的性质,也可以说有着强大的喷发能力,但却处在三道分途当中,依照人道当至四,依照天道当至二,依照地道当至初。艮卦的天道与贲卦是一样的,唯一与贲不同的地方就是贲初为阳,艮初为阴。艮卦的爻位与咸卦也是一样的,不同的一个地方就是天道这艮“拐子”与咸卦正好相反。传统易学对艮卦的认识是“艮,止也”,意思这个卦是讲静止的,说艮为“止”是有一定道理的,艮卦虽然失衡,但却是静态失衡,艮卦诸爻的行止取决于三爻的动向,而三爻又处在三道分途当中,假定三爻不发动,那么其它爻也很难发动,所以艮卦没有按照实际的卦爻运动与变化顺序来表达,只是按照人道顺序对诸爻做了描述,这就是艮五辞所说的“言有序”,从这几点上看说“艮为止”也没有什么错。但是,艮卦的静止只是一时的情况,实际的情况是艮卦的变动极其剧烈,甚至可以说有些惨痛。艮三的发动是不可抑制的,爻辞用“厲薰心”来形容这个爻的处境,假如三爻最终选择二爻为突破口的话,那么这里就是一个“天人相悖”,三爻至二就象是一个“倒扒皮”。假如三爻不动,那么诸爻确实可以相安无事,如果三爻发动,则其它爻的变动在所难免。从这里不仅可以看出,周易对人体部位的描述,不是片面的、孤立的,也不是静止的,而是从整体,从全局,从运动与变化的角度看局部。人体的不同部位,有分工,有独特的职能,但又都与整体联系在一起。


    六十四卦中集中以人体取象的卦是咸与艮,这是否说没有以人体取象的卦就与人体无关了呢?不是的,周易的表达方法是类推法,有了咸卦与艮卦为例,我们就可以据此类推其它卦。比如说贲卦,卦辞与爻辞中除了一个“趾”字和一个“须”字以外,其它辞句似乎与人体无关。上面谈到,艮卦与贲卦的天道是一样的,都是癸庚己壬甲辛,因此,所有艮卦中的象都可以移到贲卦里去,所有贲卦中的象也都可以移到艮卦中去。比如说艮二为“腓”,我们也可以说贲二为“腓”;艮三为“限”,我们也可以说贲三为“限”;艮四为“身”,我们也可以说贲四为“身”,如此等等。反过来说,贲四讲“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我们也可以说艮四是“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这就是类推法。但是,贲和艮的初爻毕竟不一样,或者说同作为“趾”,但支撑能力不一样,贲初的支撑能力强,没有动而失位的危险,还能够“舍車而徒”,而艮初的支撑能力有限,有动而失位的危险,从维护卦体稳定的角度考虑,所以这个爻是“利永貞”。由于贲卦比艮卦有着比较稳定的基础,因此在取象上两个卦也就有了很大差别。


    我们再以噬嗑卦为例,如果是单从“用獄”、“得金矢”、“得黃金”等辞句上看,这个卦很难说与人体有什么联系;如果是从“屨校滅趾”和“何校滅耳”等辞句上看,这个卦只是说人体的行动不自由。如果从卦名以及中间四个爻的“噬膚”、“噬臘肉”、“噬乾胏”、“噬乾肉”等辞句看,噬嗑卦分明描绘的是一张嘴,这是一个上嘴唇连着天,下嘴唇连着地的大嘴。如何看待噬嗑卦的取象呢?原来六爻卦有两个功能,一个是缩小功能,一个是放大功能,当着爻辞说什么“自天佑之”、“何天之衢”等等的时候,那就是把上爻比做“天”,把下爻比做“地”,囊括天地万物于六爻,这就是六爻卦的缩小功能。当着爻辞把上爻比做上嘴唇,把下爻比做下嘴唇的时候,这实际上就是六爻卦的放大功能,或者说是显微功能。颐卦初爻讲“舍爾靈龜,觀我朵頤”,这是一个场景,如果知道这里的“我”是上爻的自称,那么颐卦的取象也是上嘴唇为天,下嘴唇为地,与噬嗑不同的是,颐这张嘴里无物,所以卦辞才讲“自求口實”。


    周易不仅运用了类推法,也运用了卦爻的放大与缩小的功能,这就使得卦爻在表现人体上可以做到随心所欲。


    周易对人体的描绘,也不只是不同部位的状态、功能与作用的描绘,更重要的是这些不同部位的相互依存与转化。在爻与爻的关系上,有相对,有相邻,有层次,还有先后。爻与爻在时间上的先后关系,我们就叫“天道”,依据天道,爻与爻有了一种包承关系,也叫“配主”与“夷主”的关系,例如甲包乙,乙承甲,甲是乙的“配主”,乙是甲的“夷主”。“配主”与“夷主”不是绝对的,例如乙是甲的“夷主”,乙对丙来说,就又成了“配主”,如此等等。这种包承关系,使得卦爻变成了一个系统,也使得卦爻由静态演变为动态。一种习惯性的认识是,没有父亲,就没有儿子,没有儿子,不见得就没有父亲这个人。这种认识不能说不对,但这不适用于对卦爻关系的分析。六爻如果是从静态考虑,那么它们之间就是一种并列关系,无所谓先后,也不存在谁生谁的问题。如果是从动态考虑,那么它们之间就是一种包承关系,爻与爻有了先后,也可以理解为前者生了后者。但更准确地说是“转移”,是“激活”。父亲生了儿子,是父亲(当然还有母亲)把他们的基因转移到了儿子身上,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父亲,也就没有儿子,但是只有基因,也不能够叫做“儿子”,“儿子”也是一种存在,只不过是没有被基因“激活”而已。卦是先天的,也是后天的,爻是先天的,也是后天的,关键是看与谁比较,怎么比较。从动态上或者说从系统上认识人体非常重要,因为人体不只是“体”,更重要的是“生命”,没有生命的人体,那就是僵尸。


周易是怎样从系统的观点来描绘人体的呢?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因为这里涉及的系统太多,有饮食消化系统,有血液循环系统,有呼吸系统,还有神经系统等等,大体说来可分两类,一类是“外系统”,一类是“内系统”。内系统我们可以血液循环系统为例。周易中有六处谈到“血”字,一是坤上“其血玄黃”,二是屯上“泣血漣如”,三是需四“需于血”,四是小畜四“血去惕出”,五是归妹上“士刲羊無血”,六是涣上“渙其血去”。这几处“血”字不一定都是血液循环,比如说“其血玄黃”,那是说龙的子孙在品性上有了差异,“泣血漣如”是形容极度悲伤,“士刲羊無血”说的是没有斩获。但“需于血”、“血去惕出”和“渙其血去”分明是说的血液循环。外系统我们可以饮食为例,周易中有着大量关于饮食的描绘,比如需五讲“需于酒食”,讼三讲“食舊德”,泰三讲“于食有福”,剥上讲“硕果不食”,大畜辞讲“不家食吉”,明夷初讲“三日不食”,困二讲“困于酒食”,井初讲“井泥不食”,井三讲“井渫不食”,井五讲“寒泉食”,鼎三讲“雉膏不食”,渐二讲“飲食衎衎”,未濟上“有孚于飲酒”等等,与饮食有关的辞句远不止这些,其它如“噬臘肉”、“噬乾胏”、“噬乾肉”、“自求口實”、“樽酒,簋貳,用缶”、“在中饋”、“二簋可用享”、“包有魚”、“覆公餗”、“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等等,说的就是一个字,也就是吃。我们把饮食消化系统说成是外系统,是因为这个系统需要从人体以外获取食物,然后经过人体的消化、吸收、排泄等环节,最后到人体的外部。其实内系统与外系统的区分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比如说作为内系统的血液循环,似乎与外界没有关系,但是形成血液的物质就是人体从外界吸收的营养转化而成,因此系统与系统之间,也存在着相互转化。


假如是构成卦体的各个部位没有缺损,或者是作为系统的卦爻能够顺畅通达,比如说甲可以达乙,乙可以达丙,丙可以达丁等等,那么这就叫运行正常,在正常运行的情况下,诸爻的作用充分发挥,价值能够实现,卦爻也就生生不息。假如是构成卦体的某个部位缺损,或者是系统的某个环节发生故障,卦爻也就不能够正常运行,当作人体时,那就要出现疾患。经文中有“疾”字,如豫卦五爻讲“貞疾”,复卦辞讲“出入無疾”,无妄五讲“無妄之疾”,遯三讲“有疾”,明夷三讲“不可疾貞”,损四讲“損其疾”,鼎二“我仇有疾”,丰二讲“往得疑疾”,兑四讲“介疾有喜”等,这些“疾”字,除了明夷三的“疾”字宜解为快速以外,其它“疾”字都可以理解为疾患。经文中还有“眚”字、“灾”字,如讼二讲“其邑人三百戶無眚”,复上“有災眚”,无妄辞“有眚”,无妄三“無妄之災”、“邑人之災”,无妄上“行有眚”,震三“震行無眚”,旅初“斯其所取災”,小过上“是謂災眚”等,这些“灾”字、“眚”字,多数也是指的病患。病患严重了就是“厉”、“凶”,再严重就是“死”、“亡”,否五讲“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就是说因为失去了“苞桑”的接济最后导致死亡,这可以说是因冻饿而死,也可以理解为饮食消化系统或血液循环系统出现的问题。其它卦中提到的病患的症状与病因,需要具体分析,大体说来,内患为“疾”,外患为“灾”,将要发生的疾患为“眚”。内患患于应当舒展的地方得不到舒展,外患患于应当得到接济的时候得不到接济。总的说就是人体的部位缺损,或者是系统出现了故障。


人体部位的缺损我们可以豐卦为例,豐三讲“折其右肱”,“折其右肱”就是人体的一个部位的缺损,现在的问题是,“折其右肱”这个爻象是根据什么取的?它的意义何在?原来豐卦是一个整体失衡卦,豐卦的天道是丁甲丙己戊乙,豐三至初和豐初至五都是既合天道,也合地道,因此豐卦又是个动态失衡卦,由于豐卦三与五这个“跷跷板”发生了倾斜,量大的三爻就象是“折其右肱”那样垂落下来。“折其右肱”的意义,在于说明卦体上既有“右肱”,也一定有“左肱”,左右对称、平衡,这才属于正常,从这个意义上说,豐卦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卦,只是由于初爻也是一个强爻,有能力支撑卦体,其动向也是待时至二,这就是爻辞上讲的“遇其配主,雖旬無咎,往有尚”,所以三爻也得以“無咎”。


对称、平衡是正常状态,但这不等于说失衡就没有意义,履卦也是个失衡卦,由于履卦的天道是壬己辛甲癸庚,初五之间是个“天地相悖”,所以履卦是个动态平衡卦。履三讲“跛能履”就是讲失衡的作用,“跛”就是不平衡,但能够“履”,如果是绝对平衡,那就不能够“履”,从这个意义上说,就是“唯跛能履”。归妹初也讲“跛能履”,这是因为归妹是个静态平衡卦,强调“跛能履”,也是意在打破平衡。


系统出现故障的情况是大量存在的,我们试以无妄卦为例,无妄是个整体失衡卦,无妄的天道是乙戊己丙甲丁,从系统的角度上说,无妄的甲乙丙丁都是阳爻,只有戊和己是阴爻,似乎阳爻应当向阴爻发展,但问题就出在了天、地、人三道的不协调上。一是无妄二至三本来是个“天人合一”,爻辞用“不耕獲,不菑畬,則利有攸往”来形容这种顺畅局面,但是这个局面又受到四爻的制衡,如果是四爻至上或至下,那么二爻就有可能被拉动或推倒至下或至上,二三之间天人合一的大好局面就要遭到破坏,所以三爻辞讲“無妄之災,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災”,丙这个爻通常取象为“牛”,对己而言,这是一种外来的灾祸。二是按照人道,五爻应当向上爻发展,但五上之间隔着三个时间单位,并且正与地道相背,这就是“無妄之疾”,这是一种内在的疾患,为什么“無妄之疾”又是“勿藥有喜”呢?原来五爻如果放弃上行,改往至初,这里就有一个“天地合一”,五爻的能量,就可以通过这条通道得到舒散。三是上爻,按照天道当至二,按照地道当至四,按照人道当反身至五,上爻无论是位动还是数动,不只有自身的能量限制,也不会带来良好的后果,所以爻辞说是“無妄,行有眚,無攸利。”


在探讨人体发病的原因时,除了部位的缺损和系统的故障以外,还有两个原因也很重要,一个是“遇毒”,再一个就是欲望与情感。


“遇毒”两字见于经文,噬嗑三讲“噬臘肉,遇毒,小吝,無咎”,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噬嗑卦的天道是丁甲丙己戊乙,噬嗑卦初四上为阳,三与五互衡,这样三爻的处境就如放在口中的“臘肉”,比喻这个爻没有自主能力。另一方面,三爻按照人道当至四,但三四之间隔着三个时间单位,且是以弱临强,所以至四的选择,就好象遇到了毒物,至于这个“毒”是什么样的毒物,我们无法知晓,但从噬嗑三的不自量力和不合时宜的举动来看,所谓“毒”就是不能消化或消化了对自身有害的东西。“毒”字在经文中只此一处,但从卦爻的运行情况看,不自量力与不合时宜的举动还是有很多的,所以“遇毒”的事情也是常见的。


情感属于心理学范畴,在前面《周易是情感与理智的融会》一文中,我们曾谈到,周易中有“七情”,也有“六欲”,欲望得到满足就是“福”,情感得到表达就是“喜”,周易经文中有“四福”,就是泰三的“于食有福”、晋二的“受茲介福”、井三的“并受其福”和既濟五的“實受其福”。周易经文中还有“四喜”,就是否上的“先否后喜”、无妄五的“勿药有喜”、损四的“使遄有喜”和兑四的“介疾有喜”。这“四福”与“四喜”的情况不尽相同,但共同的地方就是欲望得到满足,情感得到表达,对人而言,也可以说是身体健康、精神快乐。如果是欲望不能够满足,情感受到压抑,那么身体就可能出现病患。当然,欲望与情感也不是没有界限,纵欲、滥情同样也会伤身,比如未濟上讲“有孚于飲酒,無咎”,但如果是饮酒无度,那么结果就是“濡其首,有孚失是”。颐卦初爻的“舍爾靈龜,觀我朵頤,凶”,就是贪欲过度。


周易不仅谈到了人的各种病患以及产生病患的各种原因,它还针对不同的病患,提出了诊治方案。“药”字在经文中虽然只出现了一次,但足以说明易作者已经懂得了用药治病。当然也有许多病症不须用药,例如无妄五的疾患就不须用药。豐卦的症状显现在三爻,这就是“折其右肱”,治疗的方法却在五爻,五爻的“來章,有慶譽,吉”就是一个很好的治疗方案。豐二的“往得疑疾”是一种疑心病,二“有孚發若,吉。”就是一种很好的治疗方案。广义地说,如果把每一个卦的卦象都比拟为人体,那么也可以说卦辞与爻辞中的判断之辞,比如说“可贞”、“贞疾”、“虞吉”等等,就是易作者给出的处方。从这个意义上说,周易完全可以当作一部医书来看。


中医作为医学理论体系,内容非常丰富、庞杂,大体说来,在研究方法上,中医是以整体观、相似观为主导思想,以脏腑经络的生理、病理为基础,以辨证论治为诊疗依据。中医理论的形成,可以肯定是受到了周易的影响,比如说整体观、系统观以及在认识与表述方法上的取象、类比等,两者的一致,简直可以说易就是医,医也就是易。特别是周易当中的阴阳学说,更是中医的基础理论或者说理论基础,举凡是中医的寒热、湿燥、虚实、表里等等概念,无一不与阴阳有关。但是,我们不仅要指出医易一致的方面,也要指出它们不同的方面,医易不同的方面主要有两点,一是在研究对象上,周易是范围天地,中医是范围人体。二是在研究方法上,中医借鉴了周易,而周易的研究方法却是其自身,中医是把易理展开来说,周易是回溯到它的研究对象那里去。


迄今为止,由于人们对周易的研究还是迷雾一团,也由于中医的理论存在着很大缺欠,因此医易在互通的同时,也有许多难以逾越的障碍,这里我们重点谈谈五行问题。


无论是传统易学还是中医理论,都把五行当作基础。例如有人把五行说成源于河图,所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也有人把八卦与五行联系起来,比如说乾兑为金,震巽为木,离为火,坎为水,艮坤为土。还有人把天干、地支与五行联系起来,比如说甲乙为木,丙丁为火,戊己为土,庚辛为金,壬癸为水,子亥为水,寅卯为木,巳午为火,申酉为金,丑辰未戌为土,如此等等。而在中医理论中,五行金木水火土,与人体的五大脏器联系起来,这就是通常人们说的肺属金,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心属火。五行的意义,在于它们之间的生克,生有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克有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如此等等,五行与阴阳,共同构成了中医的理论基石。


现在的问题是,周易中到底是否有五行呢?在《周易》经文中,有“金”字、“木”字,没有“水”字、“火”字和“土”字,当然与水、火、土有关的取象有很多,比如离四讲“焚如”,这就与火有联系。这是否说明周易中包含着五行学说呢?我们说不可以,在周易的取象当中,确实存在着同类事物使用或象征同一个爻位的现象,例如“金”字,爻辞中共有六处使用金字:“见金夫,不有躬”(蒙三);“得金矢”(噬嗑四);“得黄金”(噬瞌五);“系于金柅”(姤初);“困于金车”(困四);“鼎黄耳、金铉”(鼎五)。我们在推演卦爻运动和变化时,发现这些“金”字,都同卦体上一个特定的爻位有关,具体说就是戊或庚这个爻位,这个爻位确实也代表着西方。但是这还不足以证明周易中包含着五行理论。卦有六爻,如果是按照五行理论,势必有一个爻在五行之外,五行表示的方位,只是东西南北中,而六爻表示的方位,却是东西南北上下。用五行学说也无法解释卦辞与爻辞,比如通常人们解释既濟,说什么水火既濟,既濟卦的上卦为坎为水,下卦为离为火,其实既濟卦与水火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濟”是涉渡的意思,既濟是已经或者接近到对岸,这有“小狐汔濟”一辞可以为证。五行学说始于《洪范》,从周易经文中,还看不出更为完备的五行学说。


周易中没有五行学说,但这不等于没有生克理论,“生”字、“克”字都见于经文。周易的生克理论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就是天干顺序,按照天干顺序,是甲生乙,乙生丙,丙生丁,丁生戊,戊生己,己生庚,庚生辛,辛生壬,壬生癸,癸再生甲,如此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但是,天干不是飘渺的抽象,而是与卦爻紧密结合在一起,从乾坤卦的纳甲中我们知道,由甲至己是一个“往”的过程,自己以后就变成了“复”的过程。这样一来,庚和戊、辛和丁、壬和丙、癸和乙,它们分别表示同一个爻位,但却代表着两个时间段,当然运行方向也相反。还有就是无论是“往”还是“复”,都有两个转折,往是乙和戊,复是庚和癸。由于爻有阴有阳,更由于天道与人道发生了错乱,天干的运行也就不是一帆风顺,而是出现了停顿、转折、往复、进退等等情况,比如说甲为阳,乙为阴,这样由甲至乙就顺畅一些,如果甲为阴,乙为阳,这样运行就比较困难,如果是甲乙同为阳爻或者同为阴爻,这样运行就比较一般,这是阴阳对爻的运行的影响。如果是由甲直接至丙,那么它就需要比由甲到乙多花费一倍的时间,或者是在同一时间内,提高一倍的速度,当然这需要有足够的能量。如果是由甲直接到丁,那就需要比由甲到乙多花费两倍的时间,或者是在同一时间内,提高两倍的速度,如此等等。爻的运行并非没有界限,如果把由甲到乙规定为一个标准单位,这个单位可能是距离,也可能是时间或速度,那么爻的运行最多为五个单位,不会达到六个单位,这可以看作是运行的极限。一般情况下,爻的运行也就是两三个单位,四个单位的时候就是比较特殊了。隔着三、四个时间单位的强行进取,这就是“克”,蒙二讲“子克家”,就是因为蒙二至三隔着四个时间单位。超过了极限,那么不是由往变复,就是由复变往,如果是逆天道而行,比如说由乙至甲,这就是“戕”,小过三的“從或戕之,兇”,就是因为三爻为己,二爻为庚;兑卦三爻的“來兌,兇”,也是因为三爻为己,二爻为庚。“戕”可以说是程度最严重的“克”。不难看出,周易中有着生克理论,但周易的生克理论与五行生克理论还是有区别的。


随着西医的传入,中医学受到巨大的挑战,人们开始使用西方医学体系的思维模式检视中医理论,什么愚昧、迷信、不科学等等,一股脑地扣在了中医理论的头上。更有人提出了要废除中医。其实,人们大可不必为中医是否科学来伤脑筋,中医确实“不科学”,因为它是以周易为基础,还有着几千年的临床实践做支撑,相信随着周易真谛的揭示,也随着对中医理论的完善,一个造福于人类的医学理论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在中国的大地上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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