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写在南纬8°”的最后一篇，补记巴厘岛的“拜、拜”吧。
但这个“拜”念四声，拜年的拜，拜鬼拜神、拜天拜地的拜。
这小文我搁在心中两年，因为涉及到宗教不敢妄说。但缺了这一篇，巴厘岛就等于没去。
印尼是个盛行"拜、拜"的国度，据说有法律规定，每个国民必须找一个宗教信信，否则你就有无神论之嫌。那是要入另册的！
几年前我旅居泗水。凌晨四五点，四面八方的大喇叭就开始播放清真寺的宣礼，通知穆斯林们开始一天的早课，就像军营中的起床号一样的准时、嘹亮。这边厢的宣礼还没结束，那边厢又响起来，一时间，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是平生初验，我本无宗教情结，但那高亢悠长空灵的宣礼声，起初，我也像受了召唤，倍感神圣，特意爬起床跑上露台聆听。房东永清却告戒我，你接着听吧，每天五次（日出、正午、下午、日落和晚上），天天如此！有你烦的时候。
此番来到巴厘岛，岛上的宗教气氛更浓烈，人称"千庙之岛"。一路行车，鲜花绿树掩映之中，神像、祭塔和大大小小的神庙扑面而来。
家家有庙乃巴厘一景，平常人家有一两个神龛；家境殷实的神龛更多些；而大户人家则建有独立院落的小庙。有趣的是巴厘宗教似乎摆脱了偶像宗拜，许多神龛只是一把空椅子虚位以待。还有更简捷的表达，在一切值得祭拜的地方，围上一块黑白相间的格子布，就表示神鬼两道都已拜过，可以免灾消祸了。
可在这万千庙宇中却难寻清真寺的穹窿，随处可见的是生生劈开的"善恶之门"！响彻四野的穆斯林宣礼也听不到了，随时可闻的却是“甘美兰”叮叮咚咚的乐声。
据知，印尼87%的人口信奉伊斯兰教，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国家。但有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千岛之国，唯独这弹丸小岛巴厘（面积五千平方公里，约为海南岛的五分之一），却是印度教一统天下的地盘。并且自成一体，被称为"巴厘印度教"。
这个现象的后面，有着重大的历史之谜。
早在十三世纪，印度教就坐稳了巴厘。十六世纪，席卷东南亚的伊斯兰教徒武装，势如破竹地进占苏门答腊、爪哇岛后，不知何故，意外地止步于仅3.2公里宽的海峡，再未踏上巴厘岛。
有一说是因为伊斯兰的苏丹们，嫌弃巴厘岛人口既多、资源又匮乏，不屑染指。但无论如何，伊斯兰势力过门而不入之举，让印度教在印尼获得一块保留地。而且，大批印度教徒身份的僧侣、贵族、军人、工匠和艺人等逃亡于此，为巴厘十六世纪的黄金时代奠定了人才基础。
如果说这是一次历史的幸运，那么1906年巴厘人的抗争，却是以命相搏！
是年，荷兰殖民者入侵，巴厘土著不敌，选择集体自杀的方式捍卫尊严。全体登巴萨王室贵族，率先殉国于荷兰阵前！后世称为“普普坦仪式”，在巴厘岛中心就建有“普普坦广场”，以铭记这段历史。
请听他们的宣言：“ 我们的身体是从神那里借来的，如果荷兰人要，他们拿去好了，我们的灵魂会脱离身体和我们的祖先、我们的神融为一体；我们的珠宝也是神赐予的，如果荷兰人要，他们拿去好了，反正没有人能把物质的财富带到另一个世界；我们的土地是从神那里借来的，如果荷兰人要，他们拿去好了，我们也不过这个星球这片土地的住客。”
这宣言是悲怆的，也充满了生命轮回的神性，现示出宗教的力量！迫使殖民者实行较为人道的统治，巴厘岛的传统文化得以保留。
这让我立刻想到了《史记》中的“田衡五百士”，巴厘岛人义勇的故事，是否也是我先秦儒教，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历史回响呢？
普普坦惨案死亡人数约六百至两千人。
我在西双版纳少数民族地区生活过，观察到越是生存环境险恶的地方，原始宗教越是盛行。再比如世界屋脊西藏、终年寒冷的北欧。
而巴厘岛北倨太平洋、西南望印度洋，处于地壳运动极为活跃的地震、火山带。不大的岛上竟有十座火山堆、三座活火山。通过纪录片我们可以看到阿贡火山喷发的骇人景象，又有两大洋波涛汹涌的夹击。每当大自然盛怒之时，巴厘人除了敬畏、除了拜拜还能别做其它吗？
值得细究的是，同样是大自然不可抗力，巴厘人却认为善神在山中，恶魔在海上。是否他们赞美火山之壮丽，恐惧大海之莫测呢？
巴厘印度教信奉的大神有，创世之神大梵天、守护之神毗湿奴、毁灭之神湿婆、以及佛教的释迦牟尼。余下的还有太阳神、水神、火神、风神等不一而足，凡超越人类自身能力的，皆为神鬼之力！
对于这诸多的神鬼，仅奉上“拜、拜”是不够的，还要用动听的音乐取悦他们。
在我到达巴厘的第四天，出游路上，偶遇一家餐馆开业，正举行印度教祈福仪式，穿白衣者是庄重的祭司，还伴以民族音乐演奏，旋律简单但很好听，遂完整录下。
几天之后，在圣泉寺又遇到一支更为庞大的乐队，演奏者身穿艳丽的民族服装，清脆的竹片和响亮的金属板，低沉的鼓声和威严的锣声，音乐更加扣人心弦！
甘美兰石雕与乐器
住了一段时间，始知这叫“甘美兰”，是印尼最具代表性的传统音乐。宗教仪式自然少不了甘美兰，而迎来送往、买卖开张、红白喜事、歌舞表演，也都能听甘美兰，可说那乐声终日萦绕在巴厘岛上空。时而，像暴风骤雨袭来，震撼大地；时而，又变成轻轻抚击，纤细温柔。
巴厘人生活在这浓厚的宗教氛围中，但平时的祭拜却不似伊斯兰那般繁复，融在了日常生活之中。
每当清晨，在柔和的晨曦和袅袅炊烟中，必定要上映巴厘岛的经典影像。梳洗打扮一新的女人们，会在家中神龛、公共神庙、神树或她们心目中的神圣地方，放下一个个盛有花瓣、米粒和其他供奉物品的小花盒，燃一柱香，双手合十，口中呢喃。
不仅在神位前，就是在街口、路边也随处可见这些小花盒，时不时还有女信众来除旧换新。据说这是奉献给孤魂野鬼的，它们，也受到巴厘人的善待。这些散落在路上的小点缀，给游人带来喜悦，也添了小麻烦，在花盒稠密处，你不得不像小时候玩跳房子那样，蹦跳着躲过去。
都说在巴厘岛旅游，如果赶上一个宗教节日，你就算中彩了。好在这里一年有200多个宗教节日，或大或小总能赶上。我很幸运，赶上一次葬礼。听到这个词儿，你不必感到晦气。在巴厘人的信仰中，死亡是值得庆祝的！盛装的游行、通宵的歌舞，是葬礼的序幕和高潮，过度的哀伤只会影响死者的灵魂升天。
得到消息前，我已到了泗水的外南梦，去享受永清介绍的“躺在床上看日出”的木屋别墅，本打算在那儿多住几天，老陈却打来电话，我毫不犹豫地退了房，租了一辆车，渡过巴厘海峡，沿巴厘岛西岸一路赶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村口街边，只见街道已管制了交通，巴厘的汉子、女人们身着盛装，等待着盛典的开始。
原来，按巴厘习俗死后要火葬，但仪式的费用非常昂贵，所以每隔数年，会举行一次集体火葬，费用分摊。先行土葬的遗骸要重新焚化。今天就是邻村的这样一个葬礼，村民们要经过此地去到附近一座寺庙作法事。
九点多钟，远远传来乐声，村民的队伍走了过来，瞬间汇成洪流。只见一队队乡民，祭品纷呈、服装争艳、男尊女俏、甘美兰激越，天呀！这哪里是葬礼，分明是巴厘人的盛装游行，巴厘岛的狂欢！
视频链接：祈福甘美兰
视频链接：圣泉寺甘美兰
视频链接：巴厘岛葬礼
视频链接：圣泉寺法事
巴厘岛葬礼盛装游行的队伍
葬礼上高唱颂歌的祭司
巴厘岛的汉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