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呼唤了整个夏天


在新年快要降临的日子我还在山东,某个晚上缩在快捷酒店的被子里看完了《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那么冷的日子,连窗户上的水汽都要凝结成冰,我惊讶自己竟然能找回只有在夏天才有的触感。这部由卢卡·瓜达尼诺执导的同性题材电影斩获多顶桂冠,在2018年初成为豆瓣知乎的影视新宠。在某些程度上,少年和夏天总会触发共鸣,自然而然让人想到柠檬水里的冰块、树荫下阳光跳跃的光斑、露水和草地,还有年轻肉体中饱含的荷尔蒙。

1983年,里维埃拉的夏天阳光普照,17岁的Elio遇见了来自美国的博士生Oliver。爱欲犹如潮水,二人彼此着迷,在六周的时间拥有了一段记忆一生的初恋。整部影片细腻而深情,流动如冰甜的汁水。慢节奏的叙述令人们原本僵硬的心融化,顺随着夏日的流逝动容,乃至不知所以就开始了哭泣。亚平宁半岛甜蜜热烈的风光映衬着脆弱又蓬勃的少年,就像始终贯穿电影的那个镜头——Elio和Oliver骑着单车,穿过酷热的街道、乡间、喷泉,在少年们看似缄默的对话中,亦可以是有意为之的触摸或一个沉迷的眼神,在炎炎夏日相遇之后,无论身心,所有爱欲有了躁动的理由。


更早前,这部电影的小说已经广受欢迎。有人描述安德烈的文字是“坦白而深情,令人心碎又字字见骨”。而在创作电影时,卢卡·瓜达尼诺的镜头语言则无可挑剔地解构出原著最细腻的青春荷尔蒙。之前已经提到,《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属于同性题材,但很显然电影并没有局限在同性题材的字眼上,而具有更广阔的灵魂感染力。从实用意义来看,《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无法概括出一个具有社会指向性或者批判意义的内核,更难以归结一个有目的的切入点,整个电影仿佛夏日时节一场偶然发生的漫谈,那些漫不经心的、却深情得快要溢出来的感情默契地趋向一种表现,那就是“美”。从始至终,人们甚至无法找到他们彼此着迷的原因,爱与情欲突如其来,正如青春身体原始本能的冲动——短暂、热烈、敏感、温情。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绚烂的青春和新鲜肉体迸发的激情如同一团常燃的火焰,明媚易逝。分别时,两人都非常克制,简短的交谈和不断地沉默中,只有一个长长的拥抱让人相信过去酷热时光里疯狂的爱是发生过的。这时人们才突然发现,眼前那团被期待的饱满的青春烈火竟已熄灭了,就如同曾经第一次发现自己正在老去的时候,热烈的灵魂突然充满惊异和悲凉。


事实上,影片中运用了很多意象。比如Elio带着Oliver去过那片隐蔽的池塘,酷热中藏纳着一片不为人知的清凉。正如身体内青春的躁动不安隐忍地保藏在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只愿作为一个美丽的秘密,时时充盈着原本索然的生命。年少固知青春的斑斓,但谁都知道时光的绚丽又短暂,笃信青春易逝。17岁的夏日美酒只能在灵魂最柔软的角落发酵,时过境迁,永驻于心。

夏夜秘密的狂欢后,Oliver靠近Elio的耳边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Call me by your name,and I will call you by mine.”于是他们不断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以彼此的缘由呼唤着自己的内心,呼唤着明知不可能长久拥有的爱和青春。转瞬与永恒的两种形态同时融含在一声一声对彼此姓名的呼唤中,吸引着人们产生对美好事物轻易逝去的悲叹,触发情感的涌动。一举一动,饱含深情。纵使青春如同夏日一样易逝,人们不断老去,蓬勃的生命将愈发苍白,终于在某一刻不再有爱的冲动。但好在,爱的触觉是永恒的,呼唤是永恒的。

影片的结尾已经是冬天,一通电话,Oliver说自己要结婚了,短暂的沉默,他们又笑着呼唤起彼此的名字。挂上电话,Elio在壁炉前望着冬夜里跳动的火焰,电影在5分钟的长镜头中结束。那通电话是对逝去美好的安慰,还是一道青春不再的泪痕,我们不得而知。只是当从疲惫生活中抬起头的一刻,人们又怀念起了各自的往昔。总有那样一个夏天,你目睹了一个耀眼的灵魂,刹那间有了爱的冲动,第一次有了旺盛的生命在胸膛流动的感觉。很多年后,你回忆起那时的绚丽,突然呼唤起那个夏天的名字。你的声音穿过漫长的岁月,掉落在冬夜的城市里,飞快地拾级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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