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果《自由不是为所欲为》

24.自由不是为所欲为

人生中总有一些主题，具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让人心生向往，比如爱情，比如自由。但是正如爱情一样，自由也是最常被我们误解和滥用的东西，就像很多人以为，自由就等于为所欲为，其实这样的误解，使我们远远地偏离了自由应有的方向，而沦为了欲望的奴隶。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在以自由为名义的为所欲为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潜意识和心理状态？那么从今天开始的几堂课里，我们就来谈一谈自由这个话题，还自由一个本来面貌。

人的一生会追求很多美好的东西，比如我们都很在乎爱，可是有多少人真的懂爱呢？不是很多人懂得爱的，否则为什么那么多伤害都是以爱的名义造成的，不是很多人懂得爱的，否则为什么人们在所谓的爱当中，收获最多的往往是痛苦，而不是满足和欢乐。同样的道理，我们每个人都追求自由，但是真的有几个人懂自由呢？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像爱和自由那样容易被人误解，那样容易遭受普遍的滥用。到底什么叫做自由，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概念。我相信我们当中很多人是这样理解自由的：自由自由，其实说到底就是由着自己，那什么叫做由着自己呢？所谓的自由就是想干嘛干嘛，为所欲为，很多不能干的事我想干就干，这就叫做自由。我做过调查，很多人这么理解，什么叫不自由？就是想干的不能干，那就叫不自由。我其实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你把自由理解为为所欲为，如果你是个大学生，那我只能说你的初中、高中的生活，你受苦了。我只能说在过去的十几年的心路历程当中，你受到的压力太大了。过去十几年的学习生涯中，你的自我压抑太多了。在过去十几年的生命当中，你的自我禁欲太多了。所以当很多大学生把自由理解为为所欲为的时候，我解读到的是那样的一种信息，觉得是同学们十几年的禁欲之后想要纵欲一下了，十几年受苦压抑之后想要放纵一下了，你总要给自己的行为举止一种合理性的解释，所以你就把它号称为自由。之前不敢干的事现在敢干了，之前不能做的事现在能做了，然后我们就觉得自由了。

这个很普遍，因为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我的同学就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她跟我讲，她说：“进大学那就应该翻墙进宿舍。”我跟她讲门是开着的。很多人对自由的理解就是要破格，要过界，必须过界才叫自由，在界内就不叫自由。所以大学四年，因为我们的门一直是开着的，她一直没有机会翻墙，终于最后有一次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我们宿舍的人跟我们的楼下的阿姨商量，今天晚上把门关起来，再搬一个梯子在窗口，让她终于翻墙而入。这大学四年过界的梦也算圆了，但是这算叫做自由吗？我相信你们也感觉到这其中有一种别扭的东西，那么我们来考察一下，为什么自由它不应该等于为所欲为，什么叫做为所欲为？为所欲为，那就是做你的欲望支持你做的事情，为欲之所为，那才叫做为所欲为，所以为所欲为说到底，你不是自由的，你是被你的欲望支配着，你是被你的欲望牵制着，你是被你的欲望牵着鼻子走，你是被你的欲望奴役了。所以你会发现，你被别人奴役的时候，你会说不自由。但其实很多人摆脱了他人的奴役之后，最后用自己的欲望奴役了自己。其实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一回事吗？都是不自由。因为你根本不是自己的主人，你之前的不自由的感觉是来自于他人的束缚，你感觉受他人束缚之所困，受他人束缚之所累。现在，他人不束缚你，后你的欲望开始束缚你自己。所以你开始变得受自我欲望之所困，受自我欲望之所累。一回事，换汤不换药，奴隶还是那个奴隶，你只是换了主子而已，它怎么能是自由呢？所以为所欲为说到底为欲之所为，做欲望让你做的事情，你是被你的欲望牵着鼻子走，你是被你的欲望指挥着，所以你不得自由。

想干嘛就干嘛这个东西，它其实是包裹着自由外衣的一种放纵，它是那种不懂得真正的自由的人在一种拙劣的方式模仿自由而已。很多时候为所欲为，想干嘛就干嘛的自由观，其实你是在为自己的纵欲找借口，找托词。只是以自由的名义在自欺欺人而已，其实你是知道的。很多年以前上课的时候，有一个非常聪明的男同学，跟我关系很好，他下课的时候来跟我讲他是怎么理解自由的，他说他在高中的时候常常翘掉晚自习，翻墙出去去打游戏。然后他说那时候他有一种特别自由的感觉，我就说：“打游戏让你感觉好吗？”他说：“反正晚自习感觉不好。”那我后来又追着问了一句：“那打游戏让你感觉好吗？“其实也不好。”那我说：“你自由的感觉是什么呢？”他说：“其实晚自习也觉得不自由，打游戏还是觉得不自由，自由就在于从晚自习逃掉到打游戏的游戏坊的那段路上，轻风明月，真自由。”然后我明白了，你们认为的自由，其实只是从一种不自由向另外一种不自由过渡的当中那个短暂的间歇而已，所谓的自由是从一种不自由走向另一种不自由半当中的这种自我麻痹而已。这还是不自由，你扪心自问就知道。怎么扪心自问？你每一次以自由的名义做任何事的时候，请你这样问问你的这颗心，现在是安宁的吗？内心是平和的吗？如果你在做你所谓的自由的那件事，但你的内心是充满焦虑的，你的内心是充满疲惫的，那么你骗了你自己。因为真正自由的人，他内心永远是平和的，不管他在做什么，他仍然是安宁的。哪怕你给你的很多行为套上自由的名义，如果内心充满了这种焦灼，充满了一种绝望的挣扎，充满了一种对抗，一种纠结，一种痛苦，不就自己骗自己吗？这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自由不是一种特定模式的言行举止。

现在网络很发达，很多人认为的自由就是敢做别人不敢做的，然后做出来的事情能够让大家瞠目结舌，就觉得这个人好厉害，好自由。其实说到底就是耍酷，摆酷耍帅。你就是要跟别人不一样。我们很多时候觉得什么叫自由，陈果跟你对话，一言不合，书包一扔，门一摔，摔门走人，谁在乎你，就觉得这叫自由。并非是这样，我们很多时候也觉得自由就是敢说别人不敢说的，要抓眼球，求关注，所以我发现现在网络特别喜欢说一些狠话，其实很没必要，是一些非常温润的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他非要说一些爆破式的粗暴式的语言方式，喜欢做毒舌，为了表现自己与众不同，在芸芸众生当中脱颖而出，其实全然没有这个必要。粗暴的语言说到底其实是一种语言的暴力，不管是什么暴力，语言的暴力，行动的暴力，任何暴力，暴力之下必有压抑，暴力是由压抑这颗种子结出的果实。所以所有的暴力下面都有一种深重的压抑存在，就像火山喷发一样，下面那个能量日积已久的怨气和能量，实在是积压太久了，所以一有缝隙就爆破而出，所以所有的暴力下面都藏着深深的压抑。你越喜欢暴力，说明你的压抑越严重，说明你离自由的距离越远，你可以去衡量一下。很多时候这种毒舌也好，说狠话也好，爆粗口也好，还是这句话，你受苦了。你心里有很多怨气，你需要一个机会把它哈出来，你才能够非常清新地活下去。很多时候这种方式就是一种哈毒气的方式。如果你的行为不是出于内心这种纯真的舒展，心灵的舒展而做出来的，如果你的行为是为了要获得某种社会的效益，为了要引人注目的话，引人注目有很多种方式，一种方式是迎合大家，也能引人注目；第二种方式是与大众对抗、与大众叛逆也能引人注目。不管是何种方式，如果你的行为动机是为了引人注目，而不是自然而然、自由而舒展，心灵的舒展的话，这其中都有一种不自然，都有一种不自信，都有一种不自主，说到底，都是不自由的。

所以啊，真正的自由者，他是不可能刻意与众不同的。真正的自由者，他是不可能刻意标新立异的；真正的自由者，不可能刻意地要从人群当中脱颖而出。一旦刻意，就俗了。而自由是世界上最不俗的东西。网络上也好，生活当中也好，微信也好，MSN也好，活动当中也好，everywhere，任何一种场合，任何一种自我标榜，只要这个人是在自我标榜，刻意的，他其实都隐含了一种不自信在里面。，他都是在求关注。自己的存在感不那么确定的时候，才需要他人的目光来证明他的存在。其实都有一种动机不那么纯洁，始终都有一种不那么自由的东西。不管你标榜的东西是什么。你标榜你很有钱，叫炫富；你标榜你不爱钱，叫清高；一样，其实都证明你是不自信的，其实都证明你跟自由差得远，所以没有必要去炫我有多富有，我开的什么车，我用的什么手机，也没有必要在公开场合说其实我是不爱钱的，视金钱如粪土，因为这跟真正的自由者离得实在是太远，真正的自由者，五个字，爱富不嫌贫啊。富也很好，没有人刻意追求穷。但是如果偶然的机遇巧合，我就不那么富，我照样一嫌弃我贫穷的生活，我照样能把物质没那么发达的生活，没那么富裕的生活搞得有滋有味的，充满情趣。

所以真正的自由者，爱富不嫌贫，富也好，贫也好，它并不会影响你内心深处的这种自如和舒展。贫和富对于真正的自由者来说，它只是带来了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仅此而已。拿得起，放得下，才叫自由。对于财富也是一样的，对于真正的自由者，你要富，你是个自在的富人；对于真正的自由者，你要穷，你是个自在的穷人。对于真正的自由者，你要浓，浓得浓而有味；对于真正的自由者，你若是淡，也是淡而有味啊，不同的滋味而已。所以不必刻意地去与众不同，你本来就不同，你一生下来就很独特，你的基因排列组合是世界上唯一的，你的生活阅历、家庭背景，你的父亲、母亲，你是唯一的。在世界上每一个你都是唯一的，你已经那么与众不同了，做自己就会让你特别不同，何必需要去刻意地标新立异？自然状态的你便是独特的，便是不俗的，而追求不俗，是所有俗人的特征。没必要，做你自己。内向有内向的好，外向有外向的好；清淡有清淡的好，浓郁有浓郁的好。做你自己，你是唯一的，没有能够取代你。所以很多时候刻意追求不俗，或者刻意追求与众不同，反而是在模仿别人，你就成了一个赝品了，你知道吗当你不去模仿任何人的时候，每一个你都是一件世界上的真品。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要矫正，自由不是某种特定的言行模式。自由是什么？自由是一种心态，自由是一种清明安和的心境，自由就是你找到了你生命的节奏，从此以后，你按照生命的节奏去生活，自由就是你永远朝着阳光，但是你按照自己的时间开放。你是一个有着自己开放时间的小花，阳光雨露滋养着你，但是你按照自己的花期，在墙角静静地开放。

真正的自由者，他是无需喧嚣来向别人证明自己自由的，真正的自由者，也不需要大声的宣布来加强自己的勇气和决心。真正的自由者，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干扰到他的节奏的。真正的自由者，这世界上是没有什么杂事能够打破他内心的安宁的。所以我前面跟大家说，当你用一种自由的名义去行为的时候，你扪心自问，我焦虑吗？我痛苦吗？我这么做的时候，我疲惫吗？我急躁吗？真正的自由者，如果你扪心自问，这颗心会告诉你，此刻我安然，此刻I am peaceful.所以什么是自由？就是找到自己生命的节奏，按照自己的节奏，循序渐进地推进自己生命的乐章。

真正的自由者，没有一套言行的固定格式，它只是自然流露、率性而为。他不是活出了人们口中那个所谓的自由，其实他只是活出了他自己，而正因为他活出了他自己，所以他才会活得那么自如、自信、自在、自由，而这才是一个人最大的独特性和真正的魅力所在。真正的自由者，并不像书里，或者电影里描述的，那么狂热，那么激烈，内心充满与世界对抗的挣扎力量。不，不是这样的，真正的自由者，总是平静的，他有他自己的节奏，并且他总是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去独立地思考，去郑重地生活。真正的自由者，并不刻意标新立异，但不论他是否与众不同，他总能保持平静。而恰恰是这种平静，使他如此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