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定都有想过,到底人性是本善还是本恶,我们会发展出怎样的人性,取决于我们相信哪一种人性。
古今中外所有人性观都可以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人性本恶。最典型的代表是英国哲学家霍布斯。霍布斯认为文明社会还没出现前,原始人的资源有限。所以,人跟人之间必然会相互为敌来抢夺资源,为了避免战争,大家同意成立一个政府来维持秩序。这就是文明的起源,认为人就是自私自利,所以需要被管、被统治、否则社会就会陷入无政府状态。如果你相信人性本恶,你就会认为社会需要更多的统治、越多的政客、CEO、教育培训,人才会变得更好。
另一派性善论的代表是法国哲学家卢梭,卢梭认为是文明的出现才让人变得自私自利。想要侵占土地的人,就找几个无知的人来跟他们说,这块地现在是我的了,再设计各种法律条文来保护自己的财产,原本公共的自然资源就变成少数人的。再透过后天教育来合理化这种不平等,这就是文明的起源。那到底哪一种理论才是对的。在1966年,刚好出现了一个可以试验人性的意外事件-东加漂流记。六名澳洲学生自己开船到东加群岛玩,结果发生船难,意外漂流到太平洋的阿塔岛上。六个小男孩被困在岛上野外求生,直到一年后才被路过的村长发现,没想到他们已经在岛上建立了一个小社区。有运动房羽毛球场菜园生活区,每个人的生理健康状况都极好,有时候会发生争执,但消气后就会和好如初。
这里没有争夺资源的斗争,只有互相帮助的友谊。至今这几个小男孩已经80几岁了,都还是好朋友。2007年美国拍了一个实景节目kid Nation。把40个小孩丢到新墨西哥州的无人小镇,让他们自生自灭,看他们会不会展现出自私自利的人性。结果小孩玩成一团,相处融洽,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节目组还必须在背后搞鬼,才能让孩子们吵起来。这些实验似乎证明了人性本善,但是这里有个瑕疵,或许只是那些小孩刚好都很和善而已。
少数几个个案不能证明所有人都是如此,所以我们必须去找另一种证据,去看文明出现以前。人类祖先是怎么生活的?在5万年前,地球上还存在着智人以外的其他人类,例如著名的尼安德塔人。大脑跟肌肉都比智人还要大,照理说应该有更多的生存优势,但是尼安德塔人却灭绝了,只剩智人存在地球上。有些学者推测我们的祖先可能对尼安德塔人发动种族灭绝,人类就是靠残暴的本性成为征服地表的物种。但是生物学家发现,我们常说的适者生存虽然适用于野生动物,但驯化的动物有另外一套演化机制。苏联科学家在1960年代做了一个驯化银狐的实验,用人工的方式挑选对人类最友善温和的野生银狐,然后饲育他们生育下一代,接着再跳选出最友善的第二代银狐,让他们繁殖下一代。重复实验到第四代后,没想到银狐看到人竟然开始会摇尾巴。像狗一样叫来求人关注,这些都是野生银狐不可能展现的行为,银狐变成了像温和可爱的小狗。
这让科学家得出了一个结论,驯化的动物是最友善者生存。友善的物种,会演化成停留在幼年期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被人类驯化的狗会长得像野狼的小时候。而过去20万年来人类颅骨又变得越来越幼齿的趋势,这样科学家得出一个惊人结论。人类其实是驯化的猿猴,人类祖先中最友善的那群人存活了下来。而我们就是他们的后代,所以演化数十万年下来,人的脸变得越来越柔和可爱。能活到现在的人类,天生就带有友善的基因。人类学家Richard Lee发现,我们的人类祖先非常厌恶不平等跟自大自私的人,例如生活在克拉哈里沙漠的昆族人。如果有人太自大或自私,不分享打猎到的食物,部落里的人就会集体忽视他、霸凌他。如果有哪个成员不合群,想用暴力夺权,部落里所有人就会围成一圈,对他射毒剑,让他变得像豪猪一样死去。所以长久下来,群体里存活的就会是和善的基因,自私的基因会被淘汰。我们的人类祖先就是在这种社会里生活了数十万年,在二战时美国海军放好莱坞电影给太平洋阿法利克岛上的原著民看。结果当地人被电影里的杀人画面吓到生病好几天。二战后人类学家到这个岛上做田野时,当地人还在问,美国那里真的有人会杀人吗?这样看来我们的人类祖先真的是和善又平等。
卢梭的人性本善论似乎讲对了,但如果人性真的是如此,为什么又会出现掌权的统治者呢。考古学家认为,这是因为15000年前冰河起结束后气候回温,两河流域出现适合农耕的土地。人类祖先尝试从游牧转向定居,定居后就可以累积更多财产,这时候就产生争夺财产的问题。渴望权力的人就招募军队发动战争。
所以人类史上第一个军事工地就是在定居地出现的。但是保住财产还不够,统治者还必须把财产传承下去,所以就必须要有王室后代。女人就变成了生小孩的工具,性别不平等就开始出现了。定居后人开始跟牲畜排泄物一起生活。整个城市变成像病毒培养皿,所以流行病传染病开始出现了,但是我们的人类祖先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灾难。开始相信一定是人做了什么坏事,大自然才要惩罚人类。人民都死于瘟疫后,统治者就需要补充新的人口,于是就到国家外围寻找还在过游牧生活的人,把他们抓回来当奴隶。可以证明的是,最早期的国家古巴比伦、古埃及都是奴隶制。而人类文明最早的发明,其实都是统治者用来压迫人民的工具。为了更有效率的征税,就发明了货币;为了记录奴隶要偿还的债务清单,就发明了楔形文字;为了规定如何惩罚逃跑的奴隶,就颁布了汉摩拉比法典。其实人类祖先为了生存都想逃离国家的奴役,文明简直就像是一场谎言,不符合人性对共善平等的渴望。
我们享受到的文明生活都是近200年来的事情而已。像是医学进步,消灭传染病,贫穷人口减少,废除奴隶制,这些都是200年前的人享受不到的。
如果人真的是天性善良,那又要如何解释历史上独裁暴君屠杀战争呢。到底恶是从哪里来的?在二战结束后,许多人开始探讨为什么文明的德国人会变成野蛮的纳粹。同盟国原本以为纳粹的战力源自反犹的意识形态,但是在采访纳粹战俘后却发现。他们之所以奋战到底,不是因为反犹主义,而是因为不想让同胞丧命,是为了兄弟而上战场。激励纳粹拿起武器的不是反犹主义,反而是友谊。旁观者看起来是恶行,当事人却认为自己在行善。所以二战的交战双方其实都展现出了同样的人性,忠诚、友谊、自我牺牲。但这种善心只适用于自己人,而不适用于外人。人会对自己人和善,但是对圈外人冷血无情,这点在婴儿六个月大的时候就会展现出来。心理学家给婴儿看人偶戏,发现所有婴儿都会比较喜欢好人,而不喜欢卑鄙小人,这代表他们已经有是非道德感。但如果婴儿发现卑鄙小人跟自己喜欢同样的食物,婴儿就会选卑鄙小人而不选好人。
这代表人天生就排外,只喜欢自己熟悉的事物。是一种潜藏在人性中先天的恶,但还有一种更关键的后天的恶,可以让好人也变成坏人。这个东西就是权,权力感越大的人,他们大脑中的镜像作用会减少,人的大脑通常会反映他人。别人笑你就跟着笑,别人打哈欠,你也跟着打哈欠,但是有权利的人,他们大脑中的镜像作用会减少。仿佛跟自己的同类失去连结,因为这些人认为自己比别人优越,看不起别人。这导致位高权重的人会呈现出后天性反社会人格,自我中心、无耻、不在意别人、没同情心。这些反社会行为通常则出现在有脑部损伤的人身上。换句话说,人一有权利就脑残。
在人类祖先的社会里,如果有人掌权,出现反社会人格。很快就会被逐出社群,因为人类祖先是最友善者生存,但是当代社会却是无耻者生存。掌权的统治者主管经理可以混得很好,因为这些人通常都没有羞耻心,研究发现有8%的企业主管可以诊断出反社会人格。原本人类演化出羞耻心,就是要避免人做出不道德的事情,但是少数没有羞耻心的人因为什么都敢做,反而让他们能够爬上全力的顶端,导致社会多数人产生了人性本恶的印象。
我们的人性会如何发展。其实取决于我们相信哪一种人性,这叫做比马龙效应。心理学家Bob Rosenthal发现,如果给学生观察老鼠走迷宫,告诉他们这群老鼠很聪明,学生就会更温柔对着老鼠。结果导致老鼠的表现真的变更好。同样的,如果老师更加关注赞扬某群学生,这群学生感觉到不一样的对待,成绩表现也会变更好,这种病马龙效应也适用于人性,发现年级越高,读越久经济学的学生就变得越自私。因为经济学不断告诉他们人性就是自私自利,所以在经济系待越久,身边就会围绕越多相信人性自私的人。
自己也就更是受影响。另一个更经典的例子是监狱,美国在1960年代盛行一种破窗理论。认为如果社会放任某些不良行为,就会让人以为这是许可的,导致更多人犯下不良行为。所以要打击犯罪最好的方法就是只要有可疑行径就都抓起来,这等于是把普通人都当成潜在的罪犯。预设了人天生就是坏,要重罚才可以减少犯罪,这让美国在1970年到2007年间囚禁人数成长了500%,全球监狱人口有1/4都在美国。但是大规模监禁的结果反而让美国监狱变成罪犯的寄宿学校,高压的监狱体制让罪犯体验到更多暴力,霸凌,帮派,这种人关出来后反而会变得更危险。相比之下,挪威的监狱却是假定人性可教化悔改。所以监狱里面的生活要设计的跟监狱外面越像越好,这样才能帮助囚犯回归正常生活。所以挪威的监狱就像度假饭店一样高级,狱警跟犯人像是朋友一样相处,这种监狱设计让挪威有全世界最低的灾犯率。美国有60%囚犯两年内会再犯,但挪窝只有20%,因为当你把囚犯当成人对待,他就会表现得像人一样。过去数百年来,我们的社会体制都是建立在人性本恶的假设上,认为小孩需要更多教育,企业需要更多管理,民主国家需要更多政客领导。但如果比马龙相应存在。就代表用人性本善的观点来打造社会,就能够激发出人性中和善的一面。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今企业赚的钱都是给管理阶层、经理、ceo,因为资本主义建立在一种很消极的人性观上。
人性就是好吃懒做,不会自我管理,所以需要被上级管,需要公司提出诱因来激励员工。这种管理模式预设了大家都不喜欢工作,所以只好用薪水来吸引员工设计绩效指标kpi。表现好就帮你加薪升迁。但事实上,奖赏有时候会让人失去内在动机。心理学家在以色列托尔所进行实验。规定如果家长晚到接小孩要收罚金,结果家长晚到的次数反而增加了40%。因为准时不再是义务了,晚到也没关系,只要给钱就好。同样的,当组织增加外在诱因时,常常会阻碍员工的效率创造力,例如按照工时给付薪资,员工就会把简单的事情做很久,为了产出更多论文来获得点数奖励,学者就发表一些没用甚至造假的研究。以钟点计费的律师会习惯把自己的时间都加上价吗?导致他变得更自私,更不愿意做无偿服务。资本主义假设人都懒惰自私来设计企业组织,结果员工就真的会失去内在动机,而只想追求更多薪资。
但如果我们从人性本善的观点来设计企业呢。荷兰的企业家Jos de Blok原本是医疗机构的管理阶层,他发现许多人跑去上高效领导MBA课程。就自以为可以管理公司,但事实上员工才是真正知道怎么做事的人,反而经理人是想把事情搞得很复杂。就算管理阶层不在,公司还是可以这样运作,所以Jos de Blok就创立了自己的无政府主义企业,邻里照顾。给员工完全的自主权,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公司没有管理阶层,没有业绩分红。也不浪费时间开会,因为这些都是外在诱因。
而当你不用聘用CEO时,就能省下一大笔钱,就有更多预算,所以相信员工可以自主的企业,反而运作的更有效率。这家企业至今已经扩张到25个国家,拥有1万名员工,相反的,资本主义企业认为人性就是好吃懒做,需要被管。结果反而造出一堆狗屁工作,让人觉得工作没有意义,而且公司收益还都被管理阶层拿走。如果我们采用新的人性观,相信人有自发的内在动机,就能够打造出更有效率。让员工自主的企业组织。
但如果我们从人性本善的观点出发。让公民当国家的主人来主导政策呢?在1989年,巴西的阿列格雷港就进行了一项政治实验,叫做参与式预算。把市政府的预算直接给公民自己决定如何使用,设立上百场集会,让民众现场辩论。投票决定预算要如何使用,将市民开始愿意积极参与政治,不再觉得自己只是小老百姓,无法改变现状。也让底层民众终于有机会发生而不是被排除在专业议题外,这项实验有30%的参与者是社会上最穷的人。因为现在市民都知道每年的财务状况了,而且可以决定纳税的钱要拿去支付哪些公共支出。这也会让公民更愿意缴税,因为自己看得到钱被用在哪里。许多加入参与式预算的人说,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公民,以前政府官员每天在办公室吹冷气,就可以领纳税人的钱。但是在实施参与式预算后,政治权力直接赋予给公民,让巴西的社会住宅增加基础建设改善,马路也都铺好了,这个成功案例让全球许多城市开始采用参与式预算。当我们相信人有善意来自主改造社会时,就能够把权力下放给公民,实现真正的民主。
打造新社会的最后一个关键,是把坏人当成跟你有一样人性善良的人。人们通常都以为战争证明了人性的残忍,但是历史学家发现,二战期间其实只有15趴的军人有开过枪。为什么开火率那么低呢?因为近距离攻击时会接触到另一个人的人性,当你看到对方也跟你一样世人的时候,就不会愿意杀人,所以二战的英国士兵有75%是死于远距离炮击,因为从空中丢炸弹不会接触到敌军,攻击时也就不会唤起人类的道德感。换句话说,恶是源自于距离,心理学家沟通oper就提出一套接触理论。指出仇恨跟歧视都是源自于太少接触太多距离。例如在二战时,美国军方发现,如果某支军队里有白人黑人一起上战场并肩作战的经验。会让白人发现黑人的共同人性,结果种族歧视的数量就减少了九倍。如果我们把我们以为的坏人敌人,都当成跟自己一样的人,历史上的许多恶行可能就不会发生。在第一次是六大战期间,德军,英军在前线上正好遇上了圣诞夜。德军开始唱起平安夜歌曲,歌声传到了英国军队这边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英军被感动,而决定一起合唱。两边的歌声让双方听到了彼此的人性。到了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圣诞节当天,德国人跟英国人爬出壕沟,不再视对方为敌人。而把对方当成跟自己一样有人性的人,双方放下武器跟敌意握手言和。甚至开始交换圣诞礼物,踢足球比赛,而在圣诞节过后。双方也决定不再开枪,这就是为什么壕沟战会僵持不下,因为现场的士兵根本不想打仗。只有躲在后方的政府官员一直下令要攻击,因为这些人没有接触过敌军。看不见他们拥有跟自己一样的人性。
过去数千年来,人类一直都用错误的人性观来理解自己。认为人就是文明掩饰的自私野兽,但是历史证据却告诉我们,人在危机时刻总是展现出良善的一面。二战伦敦大空袭时英国人反而团结照顾伤患,卡崔娜飓风发生时美国人互助帮忙受灾户。921地震发生后,全台湾有八成民众积极捐款。每一次的危机都让我们看到人类互相帮助的本性,这是这种人性,让人类得以在灾难后重建文明社会。相信人性的良善,也会让社会更符合人性,罪犯可以被当成正常人。监狱就不需要严刑峻法,员工可以自主自发工作,企业就不需要主管经理。公民有权力处理公共事务,民主制度就不需要政客,交战双方看见彼此的人性。战争就会无以为继,所以让我们开始跨出第一步,相信人性的良善。打造一个善待彼此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