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从医院回来了。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冰箱立刻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保鲜层被白胖暄呼的大馒头和圆豆包这些主食大军占领。老妈说了,吃面食肚里舒服。鸡蛋也凭借蛋多势众成为“一方诸侯”。还有些豆腐、豆皮、咸菜这些各色小菜见缝插针地填补在空隙当中。
冷藏层里已经放好了大块的猪肉、肉馅,随时待命,盼望着主人做饺子,烙馅饼,炒菜时想到它们,让他们这些英雄有用武之地。
冷冻层也不会寂寞,蛋挞皮,披萨饼,各色小包子,丰富了我们的早餐桌,也充实了冰箱的肚腹。
那各色蔬菜和水果呢?老妈也不会忘记他们。冰箱旁边的菜架被连续三天的补货,已经没有丝毫多余的空间去请入新的住户了。菠菜,韭菜,小白菜…土豆,红薯,大南瓜……
看着厨房一角,我喜悦又心酸,那个生龙活虎痴迷囤菜的老妈又重振雄风了,无休止的囤菜扔菜循环又开始了。
老妈的单位效益不好,我上初中的时候,老妈一直是一个月收入80元。别人家是双职工高收入,我家则是男人独撑整个天。乐观的爸妈从没抱怨过生活拮据,过日子遵循量入为出的原则。挣得多,吃好点;挣得少,没法开源就节流。
这样的情景是常态:老妈刚到家,手里会拎着一大袋西红柿或者几颗小白菜,兴高采烈地宣布“大车上买的,挺便宜,还新鲜。比菜市场的好多了。”那一天的午餐必然是放开了吃都吃不完的量。我吃得满足,老妈看得开心。
我也成了妈妈,也开始持家过日子了。盘算好一家人的饭量,我也习惯量入为出:吃多少,买多少。贵点没关系,但一定要新鲜。
我和老妈的唯一龃龉好像就是囤菜。现在,老妈拎着大捆大袋的蔬菜回家的时候,慨叹买菜艰辛,腰痛,菜重,更多的是喜悦,欣喜于今天的菜物美价廉,便宜新鲜,再划算不过了。
此时,老妈的勤俭持家却没再得到我的赞同和捧场。我和老妈算起了经济账。
“5元钱3把,是很便宜。但咱家吃得少,战斗能力弱。一顿吃一把。剩下两把菜下顿不可能继续吃,放着放着,就烂掉扔了。相当于5元钱1把,比高价菜还贵呢。”
我的振振有词和据理力争并没有换来老妈的理解。老妈坚持“放那,到时我吃。肯定不会扔,烂也烂在肚子里。”执拗的不断买回新鲜的菜蔬。
因为来不及吃,我家经常能看到长出青斑的白萝卜,白馒头上点缀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土豆上有白嫩的小芽,胡萝卜头上滋出了茂盛的细长的绿叶。
终于找到囤菜的把柄和弊端了。我指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家伙,和老妈再次强调囤菜的副作用。然后痛快地把这些家伙扔进垃圾桶,斩草除根。
老妈接招的方式让我哭笑不得。隔了半天,被扔进垃圾桶的老家伙们又众神归位了。白萝卜和胡萝卜被削掉长斑长芽的皮,滋润的嫩嫩的妥善地安置在一个塑料袋里。仿佛去了一趟美容院的老妪,做个线雕,来个热玛吉,焕然一新得重出江湖了。土豆把芽掰掉,被改头换面,以新人的样貌赖在老地方。馒头直接被剥了皮,削掉黑点,珍藏在保鲜层。
买菜—倒菜扔菜—捡菜的模式不断循环。囤菜已经成了我家的一个爆点。不要碰,一碰,大家情绪都失控。
直到前段时间,老妈去医院给老爸陪床。家里的冰箱一下子如我所愿的清空了。
看着冰箱里寥寥无几的物品。我有几分轻松,还有几分伤感。那满满的冰箱,就像是妈妈对家人的满溢的爱。言语单薄不会诉说,就从关心我们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肚皮开始。现在妈妈离家几天了,那空瘪的冰箱就像我们收到的关爱,缩水了。
回想老妈的过往生活。那么多的菜,妈妈却还是习惯打扫剩菜。每次的剩菜剩饭决不让倒,下顿上桌,桌上摆着新鲜菜,妈妈把最好的给孩子和老爸吃。把剩菜倒进自己的饭碗。
扔掉—捡回的方式再次重复。母女之间的矛盾渐渐也找到了解决之道。
我尽量少地干涉老妈的囤菜癖。经历过饥饿、贫穷的老妈,用购物来弥合过去生活给予她的影响。可能嘴上不说,但满满的冰箱和菜架,自由买菜的快感能满足妈妈在过去岁月的那份物质的缺失和匮乏,精神上的不安全感。
老妈也逐渐缩小她的购物权限,从购买全家到购买她想吃的菜。买菜前先问问我,需要买些什么菜。
生活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可能还有其他的选项。关于囤菜,老妈有老妈的想法,我有我的顾虑。从现实角度来说,我俩意见相左,彼此对立。从为家人角度来看,我们都希望家人吃得开心,吃得满足。
我和老妈选择了和解,不是对分歧的妥协,而是对彼此的爱。我心疼妈妈的付出,所以懂得妈妈的忙碌。妈妈体谅我的不易,所以接受我的暴脾气。
家里的菜架和冰箱偶尔还会过剩。我很少去和妈妈讲道理发脾气了。我会来玩笑:“我是土豆兄弟,哥几个,你们脱了外套,我都不认识你们了。”妈妈不好意思的笑笑。几天后,削皮土豆消失了形迹。
囤菜,两代人的消费观,价值观,在买菜这件小事上对立冲突。但也感谢囤菜,让我意识到,爱就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