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妈妈

3月29日凌晨，妈妈走了，86岁。尽管去年以来妈妈就已经非常依赖呼吸机，我们也知道她心、肺功能非常衰弱了，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特别是我远隔重洋，不能最后见上一面，想想以后回家推开门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心里的伤痛无处搁放……

妈妈的一生应该算挺幸福。很小的时候姥姥带着我的妈妈和我大姨去找在gm党部队任职的姥爷，一路颠沛流离。她经常提起当时又饿又渴，捡别人吃剩的西瓜皮的事。但一家人团聚以后日子就好多了。解放后姥爷做点生意，还有姥爷的妹妹、妹夫一家比较富裕，也经常接济姥爷一家。妈妈无忧无虑地上完女子师范，毕业分配到榆次的一所中学教书，爸爸也分配到了同一所中学。

那会儿医学技术不发达，我的姥姥姥爷去世比较早，大概都是五十多岁吧！妈妈那么年轻失去双亲，当时肯定是一段难熬的时光。好在那时爸爸已经在她身边，妈妈有了终身的依靠。爸妈结婚以来近六十年，尽管物质生活并不富裕，可爸爸对妈妈尽心呵护，一辈子没有改变，让几乎所有了解他们的人羡慕不已。爸爸妈妈的一些故事我在另一篇文章《妈妈从娇小姐变成娇老太太》里有所描述。

回想妈妈的一生，妈妈是怎样一个人呢？如果问我们家人，估计每个人首先会说的，一定是认真和坚持。

妈妈做事非常认真。我们家的衣服晾干后妈妈会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无论大衣服小衣服，她都能叠成一样大的四方块，摞起来跟商店卖的新衣服似的。以前没有尿不湿，小孩子都用尿布，洗好了晾在院子里的绳子上。我们的邻居、一个医生，说我们家的尿布都雪白的，比他们家蒸馒头的蒸笼布还干净。还有妈妈的手工缝纫，针脚就跟缝纫机做出来的一样。可惜我这方面一点没有像妈妈，做事马马虎虎，总是差不多就行了。

妈妈的坚持也是令人望尘莫及。我们的姥姥姥爷去世早，我妈妈估计他们是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所以妈妈很多年坚持锻炼身体：早些年打太极拳、练太极剑，后来年纪大了就走步，用公园的健身器材，还有各种穴位按摩。她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坚持，一天都不会落下，从不找借口。妈妈直到最后一次住院，生活基本都可以自理，而且耳聪目明，没有给我们做女儿的添任何负担。除了爸爸的悉心照顾，我觉得和她常年坚持锻炼有很大关系。这方面我也没有像妈妈，做事总是两分钟热度，每次的新年计划过两个月就搁浅了。

那些年在那种困难的经济条件下，作为娇小姐出身的妈妈把我们姐妹五人养大，真是想尽了方法。买不起布，就用小布头拼起来做书包、做棉坎肩背心。买不起零食，想办法炒点豆子加一点糖粘在一起。还记得妈妈给我们摊“油墩墩”，就是用很稀的面糊摊成又薄又软的饼，我们姐妹几个像比赛一样，吃得太快，以至于妈妈都来不及做。妈妈很爱美，但很多年家里经济紧张，喂饱我们已经挺不容易，她从没能好好地给自己买点衣服。我们姐妹工作以后都喜欢给妈妈买衣服。妈妈总是说，可别买了啊，穿都穿不坏。可看得出她还是很开心。我还在想着下次回国买什么衣服给妈妈，哪知从此以后，我们姐妹再也不能给她买衣服了……

妈妈当了几十年老师，尽职尽责，曾是市里的优秀教师。调皮捣蛋的学生还给我妈妈起了绰号，叫严老师。其实妈妈不姓严，是他们觉得妈妈太严格了，调皮学生都害怕。我们是子弟学校，学生们很匪很难管。家长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们转身照样捣蛋。记得一个学生家长给我父母诉苦，说要打孩子，孩子爬到树上，他爸说，你小子有本事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儿子在树上说，你小子有本事上来。家长气得没办法。

这么皮的学生，偏偏怕我妈妈。于是周末常有家长把小孩送到我们家。小土匪到了我们家乖得像小兔子，一呆就是一天，做作业吃饭都在我们家，当然都是“免费义务教育”。这样的事那时候我们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妈妈的尽职尽责和付出换来厂子里学生和家长们的尊敬。长大后我和以前的调皮学生聊天，问他们为啥怕我妈妈，有个学生说，她那双大眼睛一盯着我我就害怕。

妈妈当老师看起来雷厉风行，其实内心里胆子很小，从不会跟人争执。偶尔有什么不公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知如何去维护自己的权益。这时候就需要爸爸出面解决，或者与别人沟通，或者开导妈妈。有时候感觉妈妈是爸爸的另一个女儿。

妈妈一辈子崇拜爸爸，爸爸一辈子宠爱妈妈，我觉得这就是他们幸福婚姻的秘诀。世界上印刷量最大的那本书中关于夫妻之道的教导就是，作丈夫的，要爱妻子；作妻子的，要尊敬自己的丈夫。我的爸妈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照着这个幸福婚姻的基本原则彼此相待。

妈妈走了，我的姐姐、妹妹、姐夫、妹夫们在家里忙着葬礼的事，我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给抽走了似的，浑身绵软，脑子晕乎乎地。过了好几天才开始想着写点东西，让这无处安放的思念和痛有个出口。

妈妈虽然走了，可有一件事让我心有慰籍。爸爸妈妈2013年来美国和我们住了半年，那时我们夫妻也刚刚信主受洗一年多，每周五、周日就带爸爸妈妈去教会。教会的弟兄姐妹们非常热情，铸炉和秀云还送给爸妈很多期《生命与信仰》杂志。他们有空就在家读读杂志上的文章。妈妈特别认真，边读边把自己认为重要的内容划出来，有时还会和我们感叹上帝的奇妙。记得应该是秋天的时候，袁牧师和师母来到我们教会。爸爸妈妈听过袁牧师那晚的信息后决志信主，成为神的儿女。想着妈妈已安息主怀，以后我们还可以在天家见面，心里的安慰不是言语能够表达。

罗马书十章九节说，“你若口里认耶稣为主，心里信神叫他从死里复活，就必得救”。这地上的生命真的是无常，这一两年看到听到太多的生离死别，让我更深地意识到信仰基督，重生得救的可贵。唯愿我的亲人和朋友们都有永生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