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午
我一直在思考,当我们从数亿个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或者说是阴差阳错地,来到这个赋予了我们生命的卵子身旁时,我们会不会有片刻停留,思考:“我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要活着?
如果说,精子与卵子的结合,是自然的标记,是基因里注定的事。那么,一旦一个人有了独立的意识时,会不会在某一刻,突然茫然地看着生活,像是大梦初醒般,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活着?”
大梦初醒,无限寂寥。
现在这个社会,“丧”已经逐渐取代了各种热词,成为了新时代的潮流词汇。为何称之为潮流呢?因为只要你动动手刷刷微博、空间,或是朋友圈,不管在哪,你都能发现它的身影。
有趣的是,不仅仅年轻人丧,社会的每个角落,都或多或少散发着它的霉味。
老人有老人的丧。岁月就像浓硫酸,在它的作用下,不只有他们姣好的面容渐渐模糊,幻化作照片中的一片虚影,就连他们的心态也不在不知不觉中被时光腐蚀着,消磨着。当死亡的脚步愈逼愈近,满身的疲惫与孤独,却只能在无人的角落,发出轻轻的叹息。
大人有大人的丧。从赤诚热忱的青年人,蜕变为身肩重任的中年人,他们褪下了冲动与感性的壳,披上了克制与理性的外衣。中年人何尝没有他们的一腔热血啊,可当柴米油盐的差事堆在了面前,他们也只能扼住理想的喉咙,换上理智的面具,默默为生计腾出一切。
青年也有青年的丧。竞争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他们永远在追赶着,可这世上,哪有追赶尽的目标。当你翻过一座大山,谁会知道前方是不是一道更大的坎呢?读着一篇又一篇的鸡汤,青年们把努力学习作为最高宗旨,可又有多少人明白,为什么而学?
亦如有多少人清楚,为什么而活?
这样看来,我们似乎可以透过这群人的生活,概括出,这是个悲惨得不能再悲惨的世界。既然如此,痛苦的苟活意义在何?
的确,苟且丧活毫无意义,一日而又一日机械化的行为,只不过是虚度时日,换言之,那叫做等死。干等着死没劲,还得向世人留下点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诸如哭诉着我的生活是多么苦啊,我的命运是多么惨啊,我的精神是多么丧啊,把你的丧情绪传播给别人,那才叫一个有劲呢!你甚至不需要思考今天是什么时日,你只需要在哀嚎声中等待着死亡带走你,顺便在临死前喊出你这一生最惊天动地的哀怨,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死啊!伴随着家人不甘示弱的哭喊声,轰轰烈烈地走完这一生。
这样就结束了吗?
当我看到路边飘落的朽叶,在空中摇摇晃晃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由风驱使着,坠落在落叶群时,我费力着回想着,刚刚那一片朽叶长什么样?是什么颜色的?有没有斑点?我努力想从叶堆中寻找它的踪影,却徒劳无功,才发现这是件多么不可能的事。它太平凡了,平凡得以至于在这世间没有留下过一丝踪迹,平凡得像是甚至没有存在过。
闲暇之余,我时常遥想,从古至今,那些每天早晨起床,晚上睡觉的人,他们是如何生活的呢?他们和我有共同爱好吗?他们也会像我一样,在闲暇之余,去追忆他们的古人吗?可真真较起劲来,可供我有真人事迹参考的人,寥寥无几。只有百度百科里,那些名人们的千古佳话。至于那些和我一样平凡的人,他们永远的淹没在了这历史长河里,或是化作一丝飞扬的尘土,或是留下一丝浅浅的呼吸声。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有人活过,但无人记得。
于是我以为,在这多彩的历史银河上,留下自己不浓不淡的一笔,才不会在后人回忆历史时,只能对着空白的时间轴,将你划进“古人”、“普通人”这一泛泛的总称。
但做伟人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一切伟人该具备的品质,似乎在我身上连影子都没见着。一旦想到,若干年后,平凡的我,也将和无数平凡的人一样,静静合上眼,顺利地躺进棺材,重复着无数前人的历史,一点一点湮灭在粉尘中,我就有些害怕。
可难道对于那些被时光消磨了的老人们,那些被社会拘束了的大人们,那些被竞争压迫了的青年们来说,平凡地活着,就毫无意义,乃至是浪费了吗?
这太荒唐了。
能被历史铭记的人是少数的,大多数人只能在他们所活着的那个时期,那个空间,对和他们共同活着的那一批人,产生影响。这种影响,纵观历史,并不会被详实地载入史记,甚至连进入史书的边儿也没搭上,既然不会被历史所记住,那为什么要活着?
路过一家幼儿园,孩子们在里头的欢声笑语,即使隔着一面厚实的墙,也能清晰地落入我耳中。就算没有亲眼见到,我也能想象出,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与姿态,就那样直直地撞在了我的心上。直到此时,我才顿悟:原来我们一直在后退。
再回过头来看从前的自己,飞扬跋扈而不知天高地厚,要是能穿越到过去,回到她面前,我一定要狠狠地暴打她一顿。可是这又什么用呢,被教训了之后的那个小屁孩还是会口出狂言,凶巴巴地冲你竖个自以为很优雅的中指,然后又无忧无虑地开心生活,开心长大。反倒是越是长大、越是成熟的你,到老是因为些屁大点事惶惶不可终日,少了份什么牵挂就活不下去似的。这要是换到以前的那个小屁孩身上,定是会哭一场吃颗糖就忘怀掉的,然后转过来嘲笑你,“大姐姐你怎么这么没用呀!”
孩子之所以永远快乐,是因为他们知道,幸福的感觉真好啊,要一直幸福下去。
所以被不被历史铭记,已经无关重要了。若是有幸活着,就别丧了吧。若能让你的那个小小世界,四处洋溢着由你而生的幸福,这一趟生而为人,你也无需抱歉了。海子说过:“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我觉得这样,深好。
活着,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