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一声吼

1999年,那个春天来得特别晚,二月过去了,将军庙还是寒气袭人。庙门外,一道道梯田开始蓄水了,远远望去,白花花一片。其间,几头瘦牛又开始拖着梨,慢慢地划开沉睡了一冬的泥土,泥水花在老农的吆喝声中一阵阵发颤。

    时序暮春,又逢上巳,踏青赶集的哪惧这三分寒意?

    说到赶集,东乡里人常去的是将军庙老街。将军庙老街是依山傍水而建的徽式街道,古朴而沧桑。街道宽不过两丈,中间铺着青石板,两侧辅以方砖,路面经过几百年的踩踏,被磨得十分光滑平整。两边的房屋青砖黛瓦,飞檐一翅壁。铺面是白色的墙壁夹着黑色的木柱,居中开门。门也是黑色的,由四开至八开不等,两边再挂上大红长灯笼。到了晚上,这些灯笼都会点上蜡烛,整条街灯火通明。

  随着几缕炊烟升起,将军庙老街开始热闹起来,磨剪子的,戗菜刀的,打豆腐的……吆喝声此起彼落。一群小孩跟在拨浪鼓后面,蹦蹦跳跳,女孩总能讨到一根红头绳,男孩最渴望得到烟卡了。当太阳升到尺把高时,不到半里地的街巷便挤满了十里八乡来赶集的乡亲们,这时要想过街,就只能一步一步地挪移了。

    砰,砰砰……哒哒哒……

      枪声,山外传来了枪声。

      喧闹的将军街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下来,所有人的耳朵都侧竖起,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连呼吸都那么小心翼翼,如同想逮住额头上的麻蚊。

  “是鬼子……是鬼子来啦……快……快跑呀……”

      不知道是谁喊起来,这叫声就好像是晴空中劈了一个雷,落在街巷中开了花。人们像小鸡儿炸了窝,疯了似地乱窜,街头的往街尾钻,街尾的往街头挤,跑丢了鞋,扯破了衣,划破了脸……萝卜青菜撒了一地,坛坛罐罐躺了一街。

  “乡亲们,都别慌!往笔架山跑!去东山里!”

    人们循声望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站立在街中央,眼睛睁得滴溜圆,竖着倒剑般的眉,红着满是胡茬子的脸,左手叉腰,右手举着一把驳壳枪,整个人凶得像只野狼。乡亲们怔住了,整条街只听得砰砰的心跳声,下一秒他们就忽地明白过来,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齐刷刷地往山里跑去。

    笔架山形似笔架,由三座大山组成,中间是主峰,高耸入云。主峰两侧是深涧,这两条深涧就是去往东山的仅有的两条路,恰如东山的两扇门。这涧中路非外人能走,一路是穿丛林,钻岩洞,趟激流,攀峭壁,最窄处如一线天,仅能容一人通过。

    东山比笔架山要高得多,大得多,与三公山遥遥相望。山顶有个悬崖村,一年四季云雾缭绕,泉水叮咚。山腰有不计其数的跑反洞,为历代逃民所挖。这些洞大小不一,洞洞相连。山脚是茂密的丛林,小路纵横交错,犹如八卦迷阵。

    这两座大山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周瑜驻军东山,百万魏军不敢靠近笔架山一步。他叫乡亲们往东山跑,那是万全之策。

    他是谁?为什么数百名乡亲都听他的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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