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许嘉树
塞翁失马
我在WH的几年,经历了几批人力的实习生,因为当时我就坐在人力办公室的门口,后来人少了之后干脆搬了进去,所以和小伙子们混得很熟。ZH是第一批,陈宇和何士戎是第二批,许嘉树是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
嘉树是山东人,听口音能猜出来,长得很憨厚,性格也挺单纯的。印象中他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发怵,至少和我没有。他一直住在WH产业园的宿舍,通勤对他来说是第一难题,尤其2018年底他刚来的时候是冬天,早起是很痛苦的事情,但很少能听到嘉树抱怨。我曾经说过如果我的第一份是WH,之后的职场之路也许会走的更顺。对于当时的嘉树来说,可能也是如此,能够到WH来实习觉得很幸运(虽然是事业部吧),更难得的是遇到了一批很好的姐姐。
工作上和嘉树的交集确实没有和陈宇、何士戎的交集多,加上后来人力的大部分同事都搬到了产业园,只剩琪姐,因此很少能看到嘉树。但我需要盖章的时候会请嘉树帮忙跑个腿,有机会去园子的时候也会找嘉树聊上两句。嘉树帮着约面试、办理入职、录入员工信息,招聘的一套工作上手得很快。即使没有陈宇和士戎那么多才多艺,也是个值得信赖、踏实肯干的小伙子,时常乐乐呵呵的,给人一种很阳光的感觉。
嘉树在的那几个月,我们有各种诸如培训、冲刺大会、运动会这样大大小小的活动,我作为宣传的笔杆子责无旁贷,也能更多地看到作为人力部门唯一的男性,嘉树总是忙前忙后,承担了许多跨部门沟通的工作,他身上体现出来的极大的工作热情和豁达平和的性格是我这个外部门人都能明显感受到的。
嘉树这种单纯的性格也有一些弊端,就是对于公司的八卦不那么敏感。嘉树在若干年后向我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时任领导M总(男)在某天下班后让嘉树给他送一份文件,地点是某饭店,不是上班时间,也不是我们的常驻办公地。嘉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随口跟人力姐姐说了一嘴,我要去给M总送东西。姐姐感到奇怪,这个点还大老远地特意点名让嘉树一个实习生送东西?于是让另外一个实习生和嘉树一起去,两个人搭个伴。正是他多了这一句嘴和姐姐的温馨提示,避免了一场潜在不幸的发生。嘉树也是事后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的每一个点都如此奇怪。
我和嘉树有一张大合影,是在19年5月M总在任的最后一次冲刺大会暨运动会上,嘉树站在我旁边。运动会之后,嘉树就被派去了项目上学习和帮忙,还去了一个地理位置非常偏、加班非常严重的人力项目。我们年中冲刺去重点项目拍视频,还见到了嘉树。如今想来,也许这段短暂的项目经历为后来嘉树的选择埋下了伏笔。
同时,事业部因为面临领导更迭陷入了一种散沙的状态,需要领导点头的工作几乎都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对我来说就是抓紧报销。似乎所有人都在观望,想看看是何方神圣降临,又要怎么样地搅动这一池春水。嘉树远离公司和园子可能察觉不到,但也没法完全置身事外,只能说那段时间他的生活相对简单,学东西最重要。
年中冲刺结束,嘉树又回来到了园子继续着人力的各种工作,并且他在实习期将满之前,得到了可以留下成为正式员工的好消息。当时挺替他高兴的,至少当时是这样的。
2019年7月,新领导B总从燕赵之地空降帝都,拉开了事业部分崩离析、混乱不堪的两年。
WH除了是个崇尚冲刺文化的公司,也是一个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兔死狗烹”的公司。领导有任用自己亲信员工的权力,无可厚非,但这不应该建立在另外一群人的痛苦之上。
B总来到事业部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员,这几乎成为了每一任领导用来树立自己威信的一种残忍的手段。从职能部门开始裁员,人力行政、市场营销、财务销管、项目管理无一幸免。资历最浅的嘉树不幸成为了其中一员。要知道彼时嘉树刚刚和WH签完三方协议啊,拿到毕业证就可以签正式合同了。这个时候被裁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而且这个时候春招已经结束,嘉树没有再找其他工作的机会了!我不曾了解嘉树当时得知这一消息的过程和他的所思所想,我只想替他爆一句粗口。坑人能不能换一个人坑啊,嘉树是刚毕业的小孩,这不打击得让人怀疑人生啊。如果B总知道哪怕一点点关于嘉树的事情,都不会做出这种决定,如果是执意为之,那我只能说,人得积点德。
时过境迁,如果和嘉树再熟一点,我会劝他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起码多找找其他工作,多几个选择,何况当时这个篮子已经有缝隙了。只是当时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来给嘉树指点迷津。
嘉树在WH最后一天我和他在一块,还一起坐地铁回家。因为当时库房没地方了,人力的有些材料需要整理出来,嘉树几乎一天都埋头在库房倒腾那些又沉又脏的材料,尽着自己最后的一点义务。不太和嘉树说太多,怕触碰到伤口,只是尽可能地帮他分担一些工作,让他早点能干完。我很难去想象嘉树当时在想什么,我想换做是我,我一定什么都不敢干,玩手机玩到下班,以此表示不满。好在好在,这个故事不是bad ending。
走南闯北
吉人自有天相,经领导介绍,嘉树去了WH的一个子公司上班,就在产业园,省去了通勤的烦恼。嘉树去新公司入职那天,正好赶上事业部的又一次冲刺大会,恭喜嘉树,再也不用见到那个让他深陷困境的冷血动物了。
我会偶尔和嘉树在微信上聊两句,不敢多说,怕又提起他的伤心事。他也努力地在捡起被现实碾碎的勇气,从阴影中缓步走回阳光下,让双脚沾满清香的泥。
我那段时间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领导不经常来,我也没啥事情,就借着去园子盖章的机会,找过嘉树一次。嘉树人明显瘦了一些,但脸上又有了一些笑容。他又是部门里唯一的男性,年龄也是最小的,所以也相应承担了更多的工作,这种状态是他喜欢的,他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快速融入新的环境,忘掉曾经的不幸经历。只是部门的人没有原来的那么好,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生活变得更加单调,也让他更加专注于值得花心思琢磨的事情上面。
每年8月是WH的全球企业服务大会,19年选在了三亚。嘉树也参与了这个活动,我和他也多了一些共同话题。在那之后我一度和嘉树失去了联系,尤其是在19年下半年我忙着找工作,20年我也离开WH后,我更加很少联系嘉树了。直到我听说他去了三亚。
嘉树是这么来表述调动工作地点这件事的。去那边能升职,算是个主管,管理一个小团队,他也想换个环境,毕竟男孩子还是想要拼一拼的。他到了后来是能够直接和总经理汇报工作的,可见这一步棋走对了。
嘉树在三亚这部分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我想说一件小事。琪姐20年带着闺女去三亚旅游。嘉树看到琪姐的朋友圈后,主动约琪姐,想尽一下地主之宜,于是就有了两人在三亚的重聚。我后来问琪姐,琪姐说嘉树真的成熟了,褪去了实习生阶段的稚嫩,但没变的是热情和开朗。那些糟心的经历在嘉树身上没有成为挥之不去的伤疤,而是化作了枝繁叶茂的养料。一代更比一代强,当年的青涩小伙们都是好样的。嘉树在三亚一待就是2年。
远方可期
22年初,嘉树告诉我,他提离职了。他说三亚是个节奏很慢的城市,慢到一件事情正常1天就干完了,但是在三亚要2-3天才会搞定。而且干了几年人力之后他发现,这也不是他真正想干的,也没学到太多能长在身上的本事。于是他决定去MD,跟着前领导开始做实施顾问,通过项目的历练长更多的技能。我不止一次地跟嘉树开玩笑说,要不你回北京吧,我还能罩着你,其实也深知我没啥能帮上嘉树的,因此对嘉树的决定一直是祝福的。
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个先来。春节后,嘉树刚刚在魔都站稳脚跟,魔都就开始成为了新的疫点。我事后转发了一张回顾MD疫情92天的长图(请注意,江城是76天,DD4月底开始的这一轮是37天),那些文字的背后是嘉树实实在在的煎熬,心情上的大起大落以及亲眼见证的魔幻现实。
我在五一期间和嘉树视频了一次,嘉树头发明显长了,他时不时地拨弄着这长久封控留下的痕迹,但情绪上已经稳定或者说是麻木了。他的封控生活几乎被工作占满,没有上下班的边界,让他感到格外疲惫。WH还特意给他们请了心理辅导师,组织了线上晚会,寄了食材包,尽可能地提供着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嘉树说他没饿着过,和室友的相伴也让他不至于濒临崩溃。每天都在上演的人间悲喜剧让他已经百毒不侵,心理的强大让他可以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向我描述他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嘉树说他可能不会留在MD,过几年还是准备回老家。他道出了很多漂泊者的共同心声,觉得漂泊越久越觉得没着落。我还是那句话,我支持嘉树所有的决定。
MD在6月1日解封,嘉树也在同一天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借用《屋檐》里的歌词来结束这篇文章吧。
去浩瀚天地
我深信远方可期
泼天的银河
撞入怀里多么生动美丽
2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