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 第十六章 风暴


1

除夕夜晚,盛大的烟花表演在市人民广场点燃,万众瞩目,空前盛况。前来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喜庆,那叹为观止的画面远远比起电视上播放春节联欢晚会要精彩许多。恒威大厦站在璀璨的夜空下,宠辱不惊,一副傲娇受人仰望的样子。家家户户门上挂上春联,喜气洋洋,归家游子和返乡务工的人共坐一堂,吃着热腾腾的团圆饭。餐桌上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盛满了整座城市,人们都在享受着这短暂的假期。

伟大的文学家鲁迅先生说过: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是存在共鸣,而不是被设计成孤独。一所城市的光芒最初来自于爱与罪,因爱而生,为爱生罪,我们不清楚是不是每一个有趣的灵魂都会成为星光的热量,那些我们爱慕的人,化作烟火里的残骸,取悦的不过是我们深爱的人。

春节期间,陈邻和陈熙希去外公那里住了两天,然后一家人去外地玩了几天。

陈邻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喝闷酒,奶奶去寺庙祈福,要住上一晚,陈骏森陪着她,叫陈邻看家,此时陈熙希已早早睡了。

郭雅朦突然的表白让陈邻很意外,他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委婉拒绝回应了,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章宇,章宇早就看出来郭雅朦喜欢陈邻,只是陈邻一直看不出来。

陈邻站在阳台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春节的味道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被兜售一干二净,临海市的新年如期而至,也一如既往地寂寥。那种孤独,悲喜交加,我们都像幕后的小丑,一个人笑着谢幕,没有观众。

安思琪后来发信息告诉陈邻关于开庭的事,陈邻叮嘱她和方貌然沟通好,到时候也不要紧张,安思琪也说了些感激他的话,他总觉得命运把他们绑在了一起,而这场风暴,还远远没有消退。

他有些焦虑,失眠也多了,至少他已经习以为常,陈邻是喜欢平淡生活的人,不喜欢太复杂,因为这样就不用思考太多。晚上,干净的夜空躺着一轮明月,跟新年里爆竹的味道混搭起来,清幽而缥缈,烟火里的尘埃走进鼻腔里,那是熟悉又陌生的气味,星河滚烫,落入人间,许多人活着,纵使煎熬,也渴望成为别人的光芒。

陈邻喝的醉醺醺,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把易拉罐用袋子装好,扔进楼下的垃圾桶,然后回到楼上,关了灯就回房睡着了。

陈熙希并没有把林雨露死的事情告诉陈邻,后来事情也上了新闻,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留意这么个自杀案件吧。再后来,陈熙希参加了林雨露的葬礼,她看着她的家人哭的撕心裂肺,自己却一脸平静,对于她来说张显民走了,她的好朋友也走了,已经没有什么好去议论、猜疑,亦或者牵挂的了。

很多路是别人选的,她知道无论最后结果怎样,她都无能为力,而恰好林雨露选择了这样,那是她不想看到的结果,那时候的她很难接受她突然离去的事实,只是生活的本质总会活生生的把她拉回现实的轨道上。

陈熙希知道,不管周围的事物有何改变,周围的人有何遭遇,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即便它长满了刺,你依然要面不改色的吞咽进肚子,因为我们总得要习惯这个世界血腥的味道。


2

元宵后的一个星期,日历上显示着大大个二十九,二月底的最后一天来了。陈邻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衣服,他梳了个背头,戴上一个发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提醒自己。元宵的前两天安思琪打了通电话给陈邻,她希望他陪她出庭,陈邻一开始有些意外,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但是他从电话里头听出了安思琪的不安,最后还是答应了。

临海市地方法院位于乐林路,离龙溪街道办隔了一个路口,法庭外来了很多记者,陈邻早早和安思琪以及方貌然来到场外。

“待会不用紧张,就按照之前说好的回答就可以了,这次案子我会尽力的,希望会有个好的结果”

“谢谢你,方律师”

时间差不多到了,陆续有人入座,一位女子坐着被告席上,陈邻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是张艺媛,一旁还有她的律师,看得出来她的神情也很紧张,四周的旁听位置上来了不少人,转眼间开庭了。

“现在宣布开庭,请全体旁听人员保持安静”

陈邻坐在旁听席上,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了。

“现在正式审理,请双方律师开始发言”

“你好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我代表我当事人安思琪小姐起诉张艺媛小姐,对于悅景小区一案安元庆并非蓄意杀人”

“请原告律师举证”

“请允许我传召第一位证人”一位中年女士跟着两个法警走进来,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周美英女士请你讲述一下当天你看到的事情”

“那天我去接孩子放学,下去的时候,看到张先生家的门是半掩的,我听到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张先生的声音,我没多想就下楼了”

“审判长,根据周美英女士描述,张显民回家以后与一名女子会面,而这个时间点和警方法医推断出来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我有理由怀疑凶手是其他人,而我当事人安元庆也一直认定是该女子,而她就是张艺媛”

“我反对,原告律师所说的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只是凭空而来的猜测”

“原告律师你有什么可以证明张艺媛小姐在现场”

“还是先把我当事人安元庆请出来做个辨认”

周美英走出去后,安元庆在两名警察的带领下来到座位,全场的目光的盯着他身上。

“安元庆先生你仔细看看对面这位小姐是否你看过”安元庆看到张艺媛时,突然很激动。

“就是她就是那个女的,一定是她干的,我去到那里时就看到她坐在那里,那时张显民倒在地上都是血,是她陷害我”

还没等法官开口,安元庆就按捺不住大声嚷嚷起来,周围的人也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肃静肃静!,安元庆请注意你的说话”

“审判长审判员我当事人张艺媛小姐向公安机关的笔录已经很明确指出,她没有去过案发地点,她在案发时间是和一个朋友在一起,而那个朋友的笔录也证实了这一点,她有不在场证明。另外,根据公安机关材料显示,嫌疑人安元庆在犯罪那段时间是吸食了毒品,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当时神志不清,因为精神状况导致他的判断”

“既然你认为我当事人神志不清,那他面对一个正常人又是如何做到不受到一点反抗而利索杀人呢,据法医对死者张显民以及安元庆的身体验伤,发现他们都没有因为打斗而造成的新伤,仅仅只有造成张显民死亡的刀伤,这处刀伤还是正面的而不是背后的,你认为安元庆在那种状态可以做到正面这样杀人吗,你再看看他本人瘦骨嶙峋,因为长期吸毒造成手一直都会抖,连写字吃饭都有很大问题,所以我方认为安元庆在那种状态下并没有足够能力去杀人”

双方律师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举证和辩论异常的激烈,在场的人听的都入神了,陈邻仔细的听审,一个人在全神贯注思考着。

“接下来我要举证的一点是犯案凶器,水果刀上的指纹,上面确实是安元庆的指纹,但是,上面是他右手的指纹,我当事人安元庆一直以来是左撇子,你让一个左撇子右手拿刀,就像我们这些都是用右手的人左手拿刀去杀人,会怎样,我手上有份资料,是过去十年涉及左撇子行凶的案子,里面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是用右手的,全都没有成功,而且伤口都不是很深,很乱,而用回左手的全部很深很致命,说白了就是不习惯使不出力,试问他怎么杀人,这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嫁祸我当事人”

“我认为原告律师的说法很片面,习惯并不能影响杀人的结果,并没有研究说明左撇子不用左手就一定杀不了人这种说法”

审判长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方貌然。

“那么原告律师还有别的举证吗?”

“那么我现在想提问一下被告人张艺媛小姐”

张艺媛有点紧张,慢慢走到前面的座位。

“你好张艺媛小姐,首先我想问一下你,张显民与你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应该有四五年,具体我不太记得了”

“也就是你们一直没有联系也没有接触对吧”

“是的”

“那你们以前是一起生活的吗?”

“我很早就搬出去一个人住了,后来大学我出国了,也是去年才回国,他也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我回来了”

“那么近期你有没有去过他的住处”

“没有,我跟我父亲关系不好,因为某些原因已经不来往了,我去他那干嘛呢”

张艺媛表现出一丝不耐烦,让人感觉她很不想谈论跟张显民有关的事情。

“审判长我觉得对方律师在问些跟本案无关的事情”

“行,我也不继续问下去,谢谢张艺媛小姐的回答”

张艺媛低着头重新回到座位,呼了口气,一旁的律师拍拍她肩膀,她点点头。

“那原告律师还有要举证的吗?”

“我现在出示一份最新的医检报告,这份报告是来自张显民死亡的浴缸里的物质样检,在里面发现了一名女性的DNA,这个样本来自于五根头发,根据公安机关数据库比对,这头发的主人正是张艺媛,既然你们都五年没有接触,请问这个是哪来的呢?”

方貌然右手拿起报告,盯着张艺媛,旁听席的人听到这里,一片哗然,就像是烧脑电影的又一次反转,张艺媛眼睛睁大,心脏剧烈的跳动。


3

余沫并没有回学校,跟安思琪道别后就独自去了三舟,找了份销售的工作,因为没有毕业证什么工作都不好找。

早上上班的时候余沫收到了安思琪的信息,她爸的案子今天开庭,她嘱咐安思琪万事小心,在余沫心里她还是有些担忧。

中午饭点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陌生号码。

“喂”

“你不好奇我打电话给你吗?”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信息你应该看了,你现在估计已经不在临海了吧”

下一秒,余沫像是知道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

“你想怎么样?”

“你这个人说话还真是冷漠,别忘了是谁救你一命”

“我可没让你救我”

“我相信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想知道为什么要救你,也没什么,就是想你帮我干件事”

“我凭什么要为你做事”

“是吗,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小伙子现在怎样了”

当电话里头的男子提到方牧时,余沫明显有波动了。

“你也一直在等我电话吧,你这么聪明,一定想得到既然自己活着,他也应该活着”

“你想怎样”

“你放心,那小子好好的,我安排了一个地方给他住着,好好生活,他估计也是吓坏了,现在听话的很”

“我不信”

“我待会会发个视频给你,干不干随你”

余沫出院以后去重新补了手机卡,看到了一条陌生信息:想活着就离开临海,躲起来。她大概明白了有人在暗地里

“你说吧”

“很简单,你不是在刘强身边呆了很久,我要你毁了他”

“这种事情你们不是比我还擅长吗?我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的瓜葛,还大费周章把我留下来”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别担心,事情办妥后我会告诉你那个男生在哪,然后给你们一笔钱去北方”

余沫知道自己没得选择,

“一言为定”

余沫挂了电话,她清楚当她选择走进迷宫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能安然无恙走出来。



4

审判长看着张艺媛,张艺媛垂下头,说话有些哆嗦。

“那天我是去了那里,和我的朋友,我叫他楼下等我,然后我就上去了,因为我母亲刚刚去世,我想找他谈关于丧事,早前我母亲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但是他手机打不通,我就上门拜访了,我刚到发现门没关,就走进去,然后这个男人安元庆就突然进来了,他好像是找我爸,我看他的样子很不对劲,突然他就对我起了歹心,一把抱住我,把我按到沙发上,我拼命反抗,大喊,接着他就扯我的裙子,想强暴我”

张艺媛说着说着哭起来,看到这一幕,陈邻邹起眉头。

“我爸这个时候回来了,把他拉开,甩出去,但是我没想到安元庆拿起桌上的刀子捅了他,我当时吓坏了就跑了,我朋友看到下楼的我当时惊慌失措,带我回他家,后面的事我就真不知道”

只见张艺媛揉着自己的头发,很痛苦的样子。

“你血口喷人!你胡说!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些事”

“张艺媛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做假口供是要受到法律处罚的,你那位朋友还帮你做伪证,你们一起串供,行为非常恶劣知道吗!”

场上的人大概又一次被事件的转折震撼到了,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肃静!再说话就请你们全部出去,这里是法庭不是菜市场!”

“审判长,介于我当事人情绪比较乱,我想申请暂时休庭”

审判长看着律师,两人相互注视了几秒,他若有所思,和两个审判员相互交谈几句。

“由于时间关系,本庭休庭两个小时,下午继续开庭,”

锥子敲下去之后,旁听席的人蜂拥而上,一一被法警拦住,张艺媛和她的律师快步离开,方貌然微微皱起眉头,调整自己的领带,安思琪和他随后也离开了。

大堂里聚集了很多人,全部被拦在门口,苏言看到张艺媛他们出来,苏言示意到休息室里。

“还好吧艺媛,严律师现在怎么办?”

“比预期要难对付,对方请的律师我也认识算是小有名气,挺厉害的嘛,做足功课”

“没事吧,严律师”

“刚刚张小姐承认了案发在现场的事实,也证实你们串供做伪证的行为,这也在我预料之内,不过这也不算糟糕,目前还是对我有利”

“抱歉,我刚刚......真的”

苏言见张艺媛脸色不好,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蹲下身子。

“没事的,相信我,很快就结束了”

张艺媛看着眼前这个男生,他焦虑的眼神里闪着光芒,清澈明亮。

在另一边,方貌然和安思琪也一脸郁闷,对方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对付。陈邻也来到房内,看了一早上庭审,他也清楚此时是状况。

“对方请的的律师不简单,你父亲那辈没有人不认识他,严欢,在临海市刑事案算是数一数二的,很难对付的一个人”

“不过刚刚张艺媛不是已经承认在现场吗?那之前她说的话都不能作为依据”

“你说的是没错,所以严欢才立马要求休庭,表面上我们现在是赢回点,不过我想他还没那么简单,毕竟就算张艺媛在现场,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她是犯罪嫌疑人”

“那我爸在现场,他就是犯人”

“凶杀案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动机、手法,你父亲的社会背景很大程度影响了案件的走向”

安思琪捂着自己的额头,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我们是按照原来计划的继续吗?”

“这点是没变的,在没办法指证张艺媛是凶手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帮你父亲减刑”

陈邻看得出安思琪很沮丧,这确实对她来说很难,这种事情太难了。


5

两个小时后。

“现在继续开庭,刚刚休庭我们开了个短会,由于被告人张艺媛小姐涉嫌假口供,以及和她的朋友串供、做伪证,所以我们决定不在采纳她之前所以在公安机关陈诉的所有材料”

“那么双方律师请继续你们的发言”

“既然张艺媛小姐已经承认和朋友去了现场,那么我们有理由质疑,她存在杀害张显民的嫌疑”

“那么你告诉我动机是什么,这里我要提供一份医院的诊断书,是我当事人张艺媛刚刚提供的,在案发当日去医院看病的诊断书,上面很清楚的显示,手臂多处软组织受伤,以及腰部大腿处的抓伤”

严欢让一旁的法警递交给法官。

“这个东西我们需要庭后核实”

“审判长我认为张艺媛一开始在接受公安机关的问话就不配合,还有计划的串供,所以她现在提供的物证不具有可靠性”

“没问题,另外我还要出示一样东西,这里有份精液样本,是安元庆在尝试强暴张艺媛 在她大腿上留的,而这里也有检测报告,这个我们会在庭后向检察机关报送,由公安机关提供安元庆DNA做对比”

严欢似笑非笑看着方貌然,在告诉他有什么招赶紧出,不然就乖乖投降。

“我还想提问一下张艺媛小姐,你说你当时跑了,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并且在公安机关做假供,按照你的说法你完全不必撒谎”

“我当时很害怕,整个人很混乱,头脑发昏”

“这并不是理由,而且你有朋友,他也在,他头脑不会混乱吧”

“我其实跟我爸关系不好,所以我也不在乎他死活,所以我没有报警”

“你这个是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你知道吗?你的行为等同于间接杀害了你父亲”

“那又怎样,你怎么理解那时候的情况,那段时间我每晚都睡不着,总会想起他对我做的事”

这时张艺媛看着严欢,示意他拿出什么东西,严欢似乎有些犹豫。

“这里我要出示一样东西,虽然不是证据,但是我认为可以很好解释我当事人张艺媛小姐为什么没有报警这么一个行为”

严欢拿出几张照片,全都是一个女生的裸照

“这是张显民强迫张艺媛小姐拍的,当时她只有15岁,相片上还有拍摄日期,背后还有张显民自己写的话,如果怀疑是伪造的,可以找专门机构来鉴定”

当在场的人看到这组照片时,一片哗然,三位法官接过照片时也很不好意思。

“我想问在座所有人,试问你有一个这样变态恐怖的父亲你不害怕吗,对不对,在那种情况下我当事人张艺媛没有报警,也是因为从小心灵造成的伤害,一时之间精神状态没办法让她做出冷静的抉择,而且张显民在案发前已经是一名在逃通缉的杀人犯,万一报警未果他又报复她,赖上她怎么办,并且安元庆对她猥亵这种行为,对一个女生来说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这也造成我当事人为什么会有逃离现场不报警并且做假供的行为”

张艺媛低着头哭了起来,方貌然咽了口水,陈邻看着这一幕,心里多少有些同情这个女生,有那么一刻,他会想要真的是张艺媛杀的,那杀的也不是人,是一个魔鬼。

一旁的安思琪看着这一幕幕,心想要是没有这个男人,一切也许不一样,至少有些人会活的更好。方貌然提了提眼镜,他知道现在走向很不乐观,他原以为自己做了很多功夫,但是严欢比自己更下功夫。

“接下来,我想再提问一下安元庆,安先生你能向我们讲述一下那天的经过吗?”

“那天让我过去找他商量个事,叫我去趟他家”

“商量什么事”

“他没说,就说见面再谈”

“你不会怀疑他有不正当目的叫你过去吗?”

“这个嘛,会怀疑的,因为平时接触不多”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酒吧认识的,知道他有货,就买了几次”

“你指的货是什么”

“快乐豆,也就是一种毒品”

“你知不知道当时他已经是一个通缉杀人犯,还跟他见面”

“我平就少关注新闻,所以不太了解,要是我事先知道是不会见他的,我到他家发现门没关,走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他倒在地上都是血,紧接着看到那个女人,也就是张艺媛坐在沙发上,手里是血,然后我脑袋就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就晕了”

“所以你”

“如果说安元庆是凶手,为什么他会傻得刀还留有指纹,”

“这点案发现场的报告已经还原了,他是怕逃离不了,想伪造张显民自杀的场景,他把尸体放到浴缸里,然后放满水,准备把刀放到张显民手里,可是他在那个过程滑倒 头撞到了洗漱盆下面,就晕了过去,刀子就是因为这样留下指纹”

“安元庆在有人目睹他犯罪过程下,是不可能还一个人待在现场,他不怕警察赶到吗?”

“就如我早前说的,安元庆在那种精神情况下做出的行为都不奇怪”

“那就奇怪了,按照你说这样,他那种精神状态下是怎么办到这么仔细的布置现场”

“这可能是出于求生本能,揣测凶手心理是没有意义的,在证据面前都是瞎比划”

严欢笑着看着方貌然,方貌然从对方表情便知他此时是有多嚣张。

“我想请张艺媛当日的朋友上来提几个问题”

苏言走到中间位置,他穿了一套西服,一脸平静。

“苏言先生,我想请问当日一些情况,请你如实的回答”

“好的,请问”

“请问,去张显民住处的那天是张艺媛提前告知你的吗,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是的,我跟她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是要好的朋友,她跟我说她母亲刚过世想找她父亲商量一下,因为她的父母离婚的早,彼此关系也不好,久没见面,所以想我陪她去”

“那为什么你没有上楼”

“因为他们谈的话题敏感,所以我一个外人不方便,我就说我在楼下等,有事打我电话”

“那你知道他父亲对他曾经的做的这些事吗”

“不清楚,她只跟我说过只是关系不好”

“那后面她下来时整个人表现是怎样的”

“当时她很慌张,拉着我离开,我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就一直反复问她,看到她身上有瘀伤还有抓伤,然后她就头晕,我就赶紧送她去医院了,事情也是后面才知道的”

“好的”

“我这里再提供一份文件,是当天小区变压器和供电箱故障的维护,上面显示的断电时间发生在张显民遇害的时候,而且小区装的监控设备,那台放在门卫室的电脑也在那个时间段被偷,根据值班保安的回忆,他是因为配电箱的短路才离开了一下,回来时电脑主机已经不见了,公安机关也一直没有找到这个盗窃的人”

陈邻想起了那个整天只会呼呼大睡的门卫,摇摇头。

“方律师这个事情跟本案无关吧,你可不能把这种带有揣测的事件强行和我当事人有联系,这完全可以是一宗普通的盗窃案”

整一个下午,两人围绕的犯人的犯罪习惯、手法、心理、还有现场、作案动机激烈的博弈,但是终究没有直接证明安元庆清白或者摆脱第一嫌疑人的证据。

“综上,审判长本案存在很多疑点,不能断定我当事人安元庆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而且本案的第一发现是两位警察,还是接到匿名电话报警,直到现在都找不到报警人,当中的玄虚很明显”

“审判长、审判员,首先我当事人存在假供和串供行为,庭后将受到法律处罚,并无异议,整个案件无论是公安机关还是检察机关提供的证据,都能很清晰指证嫌疑人,安元庆在作案前试图猥亵她人,作案手段凶残,应当受到法律制裁,希望审判长审判员实事求是,给予他惩罚”

“原告律师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看似大局已定,审判长看着方貌然,方貌然摇了摇头,陈邻看着满头大汗的他,他知道这场战斗方貌然已经打光最后一颗子弹,然而坐在他对面人,游刃有余,毫发无损,这场仗他是输得彻彻底底了。

“全体起立,现在宣布庭审结果,张显民被害一案,涉及证言证词,各方面证据较为充分,中间情节恶劣,所以,我宣布,被告人安元庆故意杀人罪名成立,有期徒刑十六年,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庭审结束”

锤子落下的声音似乎直击许多人的内心,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对于这场跌宕起伏的庭审有无数想问的问题。

“冤枉冤枉!”

安元庆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发了狂一般呐喊。

“有异议,庭后律师可以向法院进行二审上诉”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收了黑钱冤枉我,臭婊子,你跟你爸一样不是好东西,你是不是也想要你爸的东西,拿到了你就了不起对吗,拿到你就能为所欲为吗?”

刘强正准备离开时,听到安元庆这番话,扭过头,他曾经的一丝顾虑似乎又浮现了出来。

“法警还楞什么!赶紧把他带下去!”

看见安元庆发了疯一样,法警赶紧将他押走,方貌然坐在椅子上,他摘下眼镜,这一刻他是输得心服口服,安思琪两眼通红,注视着安元庆被拉下去。

陈邻望着安思琪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人们陆陆续续离场,陈邻也离开会场回到休息室。

“对不起,我尽力了”

“谢谢你方律师”

“严律师确实是个难对付的人,我算是领教了”

“我刚刚以为形势会倒向这边,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张艺媛的假供和串供看似让这个案件发生了转折,其实,我想了想,其实是个陷阱”

“陷阱?”

“严欢一定是给与了张艺媛AB两个方案,不在场与在场,当情况出现在在场时,就会出现她在做的假供和串供,这时她这个撒谎后的坦白会让审判长觉得可信度很高,但事实可能是撒谎后她坦白的那些话是另一个谎言,然后后面提供的一些事先准备好的物证也是为了让它的可信度更加的高”

“你的意思是我们推翻的谎言只不过变成了她开启另一个谎言剧本的铺垫”

方貌然点了点头,这一场庭审让他深刻体会到律师之间的差距,这就是年轻律师要交的学费吧。

安思琪听方貌然这么一说,恍然大悟,既生气又无奈。

走出到大堂,许多记者蜂拥而上,想采访律师和当事人,严欢倒是满脸春风,欣然接受,方貌然一脸疲惫,拒绝他们的问话,快步离开,张艺媛戴上口罩在苏言的陪伴下走出去,苏言帮她挡开那些要采访的记者。安思琪也拒绝采访,陈邻知道她现在很沮丧,走到门口时双方碰面了,安思琪看着张艺媛,心里的愤怒难掩。

“你别得意,我们还会再上诉”

“......”

“你们走吧,我朋友不想被你打扰,有什么事可以下次庭审见”

苏言站在张艺媛前面,握着她的手,看着陈邻和安思琪,礼貌性的回了句,然而事实上话里充满了挑衅。

“我知道都是你们两个干的”

陈邻也站了出来,盯着这个男人,两人像是分分钟要打起来。

苏言笑了笑,牵着张艺媛走了。

“下次见咯”

安思琪揣紧拳头,很不甘心,看着他们这样的离去,

庭审结束时,刘强上了个洗手间,他打了个电话。

“在里头找个自愿的,就说减十年,地点和照片我发到你手机”

“好的,强哥”

刘强把手机放进西装里头的口袋,他看着镜子,洗洗手,径直走出去,进来的男子跟他碰了一下。

“不好意思”

刘强挥挥手,没有在意,悠闲的走在走廊里,他点了根烟,皮鞋哒哒的声音渐行渐远。

进洗手间的男子观察一下四周,瞧了瞧隔间,然后走进最右边的隔间,上面写着维护中,他打开马桶水箱,里头放了一个黑色的背包,拉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卷一卷人民币,他拿出一卷闻了一下,捂着嘴眉开眼笑。紧接着不慌不忙挂在背上走出去。

“刘判长这是去打球啊”

男子刚走出走廊没两步就有人叫他,叫他的人正好是书记员。

“对啊,今天也辛苦了一天,放松放松,你瞧装备都带好啦,哈哈”

男子拍了拍自己肩上的背包,笑的很灿烂。

“好好,那刘判长路上小心”

走出法院门口是一段楼梯,下面也站满了人,排了两排警察拉开人群,苏言帮张艺媛拦了辆车。

“你先上车回去,我很快跟上”

还没等张艺媛说话,门就关上,记者们蜂拥而上,他替她挡一下人群。

安思琪和陈邻两个人一声不吭,那是一种失败者无可奈何的滋味。

正当所有人,突然嗙一声巨响,所有人不约而同把目光移向另一处,一辆泥头车直接把一辆出租车撞上人行道去了,车子翻了过来,在场的人瞬间惊呆了,苏言下一秒钟发疯一样往那边跑,几名警察也跟着跑过去,还有人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艺....媛”

车已经完全变形了,张艺媛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嘴里有血流出来。

“艺媛...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苏言看到眼前这一幕,全身发抖,大声咆哮,眼泪止不住留下,安思琪不敢想象眼前发生的事,一旁的陈邻咽了口口水,脸一下子煞白,他看到这似曾相识的画面,呼吸一下子很急促。

“你怎么了陈邻,没事吧”

陈邻捂住胸口,脑袋晕晕乎乎,呼吸困难,突然间就倒下,这把安思琪吓坏了,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脸。

“醒醒陈邻,你怎么了,别吓我”

看着眼前这个男生这样子,安思琪给吓哭了,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成为一个她害怕失去的人,陈邻眼睛里的画面混乱,然后就彻底黑掉了。


6

高波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松树下,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一双普通运动鞋,一旁站着他的秘书。

“松树看上去这么瘦骨嶙峋,弱不禁风,但在冬季,其他树都掉完叶子,它还是完好无损”

“是啊,自古松柏都是坚韧不拔的代表”

“人就跟树一样,不能光看外表,以貌取人”

“先生说的是”

“一棵树可以遮住你的影子,但是不能藏住你的面目,这个社会的秘密需要一大片森林去掩盖,而我们就是为了成为这片森林”

高波走上前拍了拍树干,

“人总是在探讨公平,议论正义邪恶,事实上这个世界所诞生的种种东西,都是人内心所渴望的,好与坏只是大家所渴望的事物不同,彼此立场不一样罢了,我一直相信,罪恶存在每个人的心中,或大或小,在千千万万张平凡的面孔下,谁不是罪人呢?”

高波笑眯眯的摇摇头,慢悠悠的走回屋,随即他打了个电话。

“喂,老师”

“光实,在忙吗?”

“没呢,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张显民的案子今天开庭,你叫刘强去看着吧,直到结束为止,我可不想又出现什么新情况”

“我已经事先叫他过去了”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

高波挂了电话,左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笑了。

刘强和赵光实谈话之后请了一个星期假,回去工作直到现在都变得很谨慎,他知道余沫的事情使得社团很多人在盯着他,被作为牺牲品的徐汇康只能让他缓一缓,他必须得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早上的时候刘强也准时去到了法院,前一晚赵光实给他打电话交代了这件事,虽然他一开始认为这点小事就不应该让他去,但是他清楚现在必须尽量迎合赵光实,很多人都在怀疑他,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在庭审最后时刻,安元庆的一番话让刘强有了顾虑,于是乎他还是决定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闹剧,笑了,似乎原来不美好的心情,都一扫而光。

消防队员把困在车里的伤者救出来,抬上担架。

“艺媛没事的没事的”

苏言一同坐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另一边,陈邻也被抬上了救护车,整个人陷入了昏迷,安思琪坐在车上看着他,她心里很愧疚,自认为不应该把他卷进来,曾几何时,陈邻成了自己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我们就像是活在风暴中的人,无知无能,在唯一的舒适区的寻求突破,究竟意义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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