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忘记方言,是忘记故乡的开始

初中二年级,我们班转来个插班生,一个从大城市回来的男生,可以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周时间,掳走了班上大半女生的芳心。

那时候我特别羡慕他,做梦都希望自己可以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校园里横行。

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市里的生活频道推出了一档叫《普通话,怎么说》的节目。依稀记得一个上身着雪白衬衣、下身着黑色长款包臀裙的美女主播,每天在午间教一句普通话,据说收视率很不错。学了一段时间,可我还是不会,一是说出来的腔调洋不洋、土不土,特别怪异;二是直接把方言里的土词儿强行套上普通话的语调,让听的人浑身发毛。如果一不小心被班里调皮的男生听到,不仅会被白眼,还会鄙视,说你“装得很”。

因为没有讲普通话的环境,结果唯一的普通话苗子也被带偏了,普通话的风潮就那样偃旗息鼓作罢了。

后来上大学到了北方,普通话竟莫名其妙脱口而出。不用找人教,也不用刻意学,突然就开窍了,只是发音仍有问题。

一开口就被人调侃,“你是南方人吧”,我连连点头,直佩服听话人的好耳力,却想不出是哪里透了自己的老底。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是我“na、la”不分。“榴莲牛奶”是我们班同学跟我打招呼的惯用语。大学四年下来,据说给他们添了不少乐子。

又过几年,偶然遇见老同学,竟然收获了夸赞,“哟,普通话进步神速啊!”

可不,天天浸泡在标准普通话里能不神速嘛!可问题又出现了,这回换我的方言不怎么行了。好几次跟初中同学打电话,总是词不达意,县里的土话不时夹带普通话,为此又被调侃一番。

也就跟爸妈聊视频时,还能愉快地流利地使用老家方言。调调一点没变,不过好多形象生动的土话已经换成了标准普通话用语,每到这时候心中难免泛起一丝失落。有时候我也会问我爸,“表达什么什么样的意思,我们那边用的是什么词来着?”,很多时候我爸都会被问懵。不过偶尔听见爸妈说一两个特别土的词,会特别惊喜。

发现好多都不会咯

比如形容“酸、甜、苦、辣”,我老家是这样说的,“酸,寡酸;甜,抿甜;苦,谙苦;辣,非辣”。写出来一看还有几分语法结构,全是状中结构呢,同样是形容“酸甜苦辣”,老家的土话丰满多了。这样的土话还有好多好多,以前几乎所有的话我都会说,尽管不会写。但现在我连说都快不会了。

我一直觉得方言是一种古老的语言,是一个地区的特有符号,记录着这个地区从无到有,从有到兴盛繁盛的全过程,包罗万象。它们身上暗藏的密码,诉说着过往,承载着未来,是祖先留给子子孙孙的宝贵遗产,是联通先祖与后世的纽带。

当我远离故乡,即将忘记那些祖祖辈辈说过的话、用过的词时,我脚下的路好像空了,我不知道我的第一步踏在了哪里,也不知道顺着我的根能摸到哪里,我没了底气,我失去了和祖先相认的暗号。那些古老的记忆开始慢慢褪去,那些藏在血液里的气息开始渐渐淡去。

我想起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改革,他的措施里除了改姓“元”,还提倡“改说汉话”。结果失去语言的鲜卑族很快就淹没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语言不仅仅是沟通交流的日常工具,更是文化的重要载体。一旦失去自己的语言,很快就会失去自己的文化,进而失去自我。

现在的我讲着小时候最羡慕的普通话,却羡慕着小时候的我,会讲老家的所有土话。

在外面待的时间越久,越希望情急之下,我能蹦出一口土到掉渣的老家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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