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红《为何越爱越孤独》

纵令听其自然,世事的长河还是要流向其应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尽人力,该受伤害的人也无由幸免。所谓人生便是如此……有时候你太急于将人生纳入自己的轨道。假如你不想进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

在普通的关系中,我们讲互动,但在最纯粹的关系上,也许只能讲机缘。你爱上一个人,就已经开启了一个方向的机缘;那个人爱你,就启动了另一个方向的机缘。如果,只是启动了一个方向的机缘,无论纯粹的爱情还是友谊,都半点勉强不得。

错过也是机缘的一种很经常的表现形式呀。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逻辑是正确的,这个世界在按照他相信的那一套逻辑运转。如果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我们就会以为,这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真正的深层逻辑一定是自己掌握的那一套逻辑。要证明这一点,只需要将别人“轻轻推一下”,这些人就会陷入自己的逻辑中。

我深信,答案就在我们心中。当我们先找到自己的心,再能感应到别人的心乃至万物的灵时,孤独就消失了。我们会发现,原来我们和别人,和其他万物都是同一个存在。许多哲人称,这种境界叫“合一”。

我们都只是能量的不同表达方式,其实同样的能量在我们彼此间流动,而且我们的能量都是借来的,早晚都要还。

可只有品味到感情寂灭的人才知道,能与这种寂灭在一起,你才真正碰触到了存在。

如此强烈的对生命的否定,原因很简单——没有被爱照亮的生命,存在本身就是羞愧。因这份羞愧,而觉得自己存在着的一切都是丑陋,但一旦有爱的光逐渐照进来,存在着的一切都是荣耀。

其中的一个寓意是,恨表达了,爱才能生出。

至少是,恨被看到了,爱才能发出。

恨是爱而不能。

我年轻的时候,很想改变这个系统,我想抗争,不惜代价做到最好。但是这里让一步、那里让一步,最后陷入这个游戏中。然后我意识到,我想改变的这个系统,却改变了我。

一旦你做了一个决定,就得接受它,然后忘记它。困难的不是做出一个决定,困难的是接受。

因此,当我们想与一个人亲近时,就会表现出“好我”,并刻意压制“坏我”;而当我们想与一个人疏远时,就会表现出“坏我”,而不再表现“好我”。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套固定的逻辑。我们认为,自己的某些特质是“好我”,这些特质可以让自己维持并促进某个关系的发展;而自己的某些特质是“坏我”,这些特质会导致一个关系的疏远甚至结束。

假若说治疗能发挥作用的话,关键点就在于,心理医生帮助来访者明白,他可以不必对那个逻辑那么执着。也就是说,他的“好我”并不一定会促进关系,而他的“坏我”也并不一定会疏远关系。

譬如,一个依赖者,当想与一个人亲近时,他会表现得非常依赖,有时就是所谓的“可爱”。相反,一个支配者,当想与一个人亲近时,就会表现出非常有能力的一面。

这时,如果那个人中招了,真的在我们表现“好我”时与我们亲近,并在我们表现出“坏我”时结束与我们的关系,那就意味着,我们的逻辑再一次得到了强化。

这是导致我们心理问题的根本所在。例如,依赖者总会发现,别人之所以不接纳他,好像总是因为他还不够依赖;支配者则会发现,别人之所以不接纳他,好像总是因为他还不够有力量。所以,每当遇到一个危机事件,我们都会进一步强化自己的逻辑,这导致我们越来越僵化。

每个人都在坚持自己的逻辑,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逻辑看对方。结果,越爱时就越孤独,因为越爱时就越坚持自己的逻辑,而这时就看不到对方的存在了。

是固守自己已有的逻辑,还是冒险接纳新的逻辑?不幸的是,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会坚持自己固有的逻辑。于是,人生就只是一个轮回。

看上去,我们每个人都限制了自己,都生活在各种各样的痛苦中。但是,我们之所以陷在这种痛苦中而不能自拔,是因为这种表面上的痛苦其实有着极大的好处。我们之所以离不开痛苦,是因为舍不得这种好处。

关系就是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关系。我们常讲自我价值感,其实我们追求的并不是孤独的价值感,而是关系中的价值感。

当我们想脱离旧的逻辑而奔向新的人生时,那些与我们旧的逻辑捆绑在一起的人,很容易产生恐惧,并有意无意地使用各种方式来阻拦我们的改变。

有些人习惯性地喜欢分析别人或找出别人的缺点,以彰显自己的高明洞见(不是基于职业上的需要,而是一种不自觉的日常习性),其实这也是源自深层的自我怀疑或低价值感——某种“自恨”的形式。因此,细微地去体认什么是“自爱”,便成了转化怨怼的关键点。 ——胡因梦

爱了,就渴望与爱人合二为一。 然而,这种渴望,太多时候的意思是,你应当融入我的世界中,融入我的梦想和我所熟知的逻辑中。相应地,爱人也执着于这种渴望中。于是,相爱成了强加,合二为一的渴望成了要消灭彼此存在的战争。 由此,最远的距离便成了咫尺天涯。

如实地看到恋人的真实存在,爱恋人本来的样子,而不是自己头脑中建构出来的形象,这也是我们活着的每个人应该努力做到的一点。

我以我的好的方式对你,你也必须以一种特定的好的方式对我,否则你就是不爱我。

更多情况下,契合是不可能的,不管一个人多么爱你,他仍然不能如你所愿,自动以你所渴望的方式回报你的“好”。甚至,即便知道了你的渴望,他仍然不能甚至不愿以你所渴望的方式回报你。 因为,一旦这么做,他作为一个人的独立存在就不存在了,他就沦为一个工具,一个满足你的梦想的对象。 因为这个,我们都渴望爱,都爱过,然而,要命的孤独却纠缠着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

怎样才能打破自恋幻觉呢?一个关键是,彻底明白自己做某事的初衷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这是自己的选择,所以是自己为这一选择负责,而不是别人为自己负责。

这是我们喜欢评价的根本原因,评价自然是来自思维,而我们如此挚爱评价,是因为我们多数情况下将“我”等同于思维,但这只是“小我”而已,而非“真我”。“小我”的重要特征是自恋和二元对立。自恋,即“小我”会认为自己左右着世界,而“小我”既然是由无数种想法组成的,那么这种自恋的具体表现就是捍卫自己的所有想法,不管这些想法是什么,都急于将其付诸实施。

当你倾听别人说话时,不要仅用你的大脑去聆听,还要用你的整个身体去聆听,在聆听的时候去感受你内在身体的能量场。这会将你的注意力从思维中带走,并创造一个真正没有思维干扰的、便于真正倾听的宁静空间。这样,你就会给予其他人空间——存在的空间。这是你可以给别人的最珍贵的礼物。

大部分人不知道如何去倾听别人说话,因为他们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思维所占据。他们赋予自己思维的注意力比赋予别人说话内容的注意力要多得多,而对于真正重要的东西——别人的话语和思维之下的存在却丝毫未留意。当然,你只有通过自己的存在才能感受到别人的存在。这体现的就是合一,就是爱的开始。在存在更深的层面上,你与万物是合一的。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堵墙,它不可能坚硬到“足以抵抗一切打击”,但却具备另一个功能:将我们圈在其中,令我们看不见别人的真实存在,也令我们看不到更大的力量。然而,只有真正看到别人的存在,我们才有机会走出孤独,并与其他人建立起真爱的关系;也只有看到更大的力量并顺从这个力量,我们才能真正强大起来,并获得真正的解脱。并且,在自己构筑起来的墙内,每个人都是自恋的、扬扬自得的、自以为正确的。例如,看起来最谦逊的人,骨子里也是以谦逊为荣的;看起来最痛苦的人,也是一边痛苦一边自大的。所以,我们本能上都是抵触改变的,因为那意味着要拆掉这堵自恋之墙。

因为她越在乎对方,就越容易把她头脑中想象的恋人形象投射到对方身上,而这时对方就会觉得离她越远。但为什么她会看不到恋人的真实存在呢?因为,当和恋人在一起时,或和任何人在一起时,她的心理活动一直处于活跃状态,她一直在行动、想象或思考,她的心从来没有留下空隙。然而,只有当我们的心理活动能在某些时刻停顿下来,我们的心才能感应到对方的真实存在。这是一个很普遍的道理,对于这个道理,明朝大哲学家王阳明用八个字做过概括:“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我的理解是,我们的心经常处于“妄动”状态,即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像滚雷一样不断地在我们心中炸响。然而,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妄动”没有觉察能力,套用精神分析的术语,这些没有被觉察的“妄动”就是潜意识。当我们被潜意识所控制时,我们就会处于程度不同的失控状态。我们以为,自己是根据意识层面的某种想法去行动的,但其实,是我们没有觉察到的潜意识在驱使着自己这样做。

这时,我们的行动就有点像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相反,如果我们的心先动了,并且还对自己的念头特执着,那么就会看不到事情的本相,而犯一些低级的错误。

每个人的“小我”都是不同的。有人喜欢追求快乐,将快乐视为最重要的事情;有人经常沉溺在痛苦中,视痛苦为必然;有人视助人为绝对原则;有人则将索取视为理所应当……总之,我们都在“小我”之墙所围成的院落内过着自以为是的生活。但不管这个院落内所奉行的法则看起来是多么美好或伟大,它们都是我们与其他人、其他存在乃至世间万物建立真实联系的障碍。

因此,尽管我们每个人都渴望走出孤独,与别人相爱,但这个最普遍的欲望却很容易成为奢望。

并且,这时我们越自以为是,越以自己的“小我”为荣,我们相爱的渴望就越会成为以我的“小我”消灭对方的“小我”的战争。

你可能感兴趣的:(武志红《为何越爱越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