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自从“打工人”成了网络流行语,很多上班族都自称是“打工人”,照这么说,我也是打工人,但我在“打工人”这个流行语出来之前曾打过工,在建筑工地上那种。

第一次打工是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跟父亲一起到一百多里外的一个建筑工地,工地在一个城市的开发区,那里到处裸露着黄土,砖头、水泥等建筑材料和卷扬机、搅拌机等设备随处可见,几座独栋别墅的主体已完工,还没搞基装,每栋别墅都透着方方正正的窗户窟窿。父亲把我安顿在他住的那个房间,用水泥预制块、砖头搭起几块木板,铺上褥子和草凉席,用铁丝和钉子把蚊帐的四个角挂在墙上,就算布置好了睡觉的地方。

我的工种是小工,工作是筛沙、清理地面、给匠人供应混凝土等体力活,印象最深的是筛沙。炎炎烈日下,穿个背心、短裤,用铁锨把带石子、贝壳的沙子铲起来,扬到斜立着的筛面上,细沙透过筛眼漏下去,石子、贝壳等杂物被拦下来......卡车送来的一车沙,要一锨一锨过个遍。八月的北方,暑期正盛,上午十点以后,太阳放着刺眼的白光,天空不见一点云彩,不知藏在何处的知了聒噪地叫个不停,我的头发被晒得滚烫,脸上、背上、胳膊上的汗水一道一道往下流,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始终湿漉漉的,被汗水浸得又黄又馊。干体力活,总觉得时间最难熬,每天大概六点多钟天刚蒙蒙亮,就要起床、吃饭、上工,中午十二点吃午饭,午饭后最多休息到一点半,又上工,晚上八点钟天黑了才下工。一天下来,身体像散了架,浑身酸疼。

北方的饮食本就粗粝,工地上简直是苛刻,每天的饭食很少变化,早上米饭、中午面条、晚上面条汤和馒头,几乎每天如此。没有肉和鸡蛋,蔬菜完全是固定的,只有洋葱和冬瓜两样,在我睡觉房间的隔壁是个储物间,地上滚满了冬瓜和洋葱。做饭的是包工头的老婆,算勉强会做饭,炒菜不舍得放油,为了避免炒糊,只有加水,做得一手“水煮菜”,如果不是因为饥饿,看了完全没啥胃口。我舅舅当时在工地上管技术,有时从沿街吆喝的小贩那里给我买个大包子,真香啊!父亲是个匠人,素来节俭,不舍得买。

小工做了一周的样子,就累得有点受不了了,正赶上快开学,我便回家了。母亲见了我,心疼地说咋晒这么黑。经她这么一说,我仔细看了下自己,胳膊、腿都已变成酱色,脱了背心,仿佛还穿着一件,那是背心的印子,黑色和白色,界线分明。升入高中后,我的胳膊退了一层黑皮,又过了很久,浑身的颜色逐渐归于“统一”。对了,忘了说,第一次打工每天的工资好像是十三元,没准还不到。

第二次打工是高中毕业后,还是那座城市,只是项目不再是别墅,而是一座“L”形的商场。商场也是刚起的主体建筑,墙面、地面都还是毛坯,我还是和父亲一起住,两人并排睡在商场二楼的水泥地面上。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晚上,格外闷热,商场里不透风,我便抱着席子跑到户外席地而睡,凉是凉快了点,但遇到蚊子组成的“特攻队”,它们前仆后继地向我发起“进攻”,风油精、花露水对它们几乎失去功效,它们对皮肤感觉、耳朵听觉的“狂轰滥炸”,折磨得我差点要抓狂。那次打工,小工工资涨了点,好像是十八九块钱一天,匠人的工资那会一天在三十五块钱左右。体力劳动,真不值钱。期间干了一件傻缺的事,有天晚饭后去理发,事先没有问价格,最后被“敲”了十块钱,明知道价格不公道,但还是乖乖付了钱,回来后被父亲念叨、训斥了很久,“咱一天天挣个钱费这么大劲,你一会儿功夫就给了人家十块钱......”“你不会先问问价格呀,贵了咱就不在他那理......”让我本已自责的内心更感煎熬。


时光飞逝,一晃距离最后一次打工已过去了16年。说是打工,其实跟常年奋斗在建筑工地的人比起来,我这只能算是体验生活。即便是短期体验,也让我感觉苦极了。这些年,建筑工地上打工人的工作、生活条件都有了很大改善,但跟坐在办公室的“打工人”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父亲常说,人啊,受罪享福都没底儿。愿顶着风吹日晒受苦受罪挣钱的人少受点苦,愿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雨淋不着,坐在办公室挣钱的人珍惜幸福。不管打得是哪样工,我们都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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