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古斯塔夫·雅诺施《阅读是砍向我们内心冰封大海的斧头: 卡夫卡谈话录》片段3

1.而且卡夫卡从来不说教,他从来不在文章里面告诉你,你们都向我看齐,我感到虚无了,你们也虚无吧。他没有这样。甚至当有人问他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希望的时候,卡夫卡和鲁迅的回答是一样的,他说:我说没有希望,只不过是对我而言,你们有没有希望?你们有太多的希望了,只不过你们的希望不是我的。鲁迅先生通常也这么回答,他自己很绝望,但他不忍心年轻人也绝望。有位美国诗人把卡夫卡称为“圣徒”,我也觉得他当之无愧,确实是一个圣徒。他的作品里面充满了对基督、对上帝的怀疑。反过来也可以说卡夫卡所有的小说都产生于对上帝的某种呼唤,他在寻找这个东西。
2.正如我们所说的他的“钟摆”的概念,或者是“寓言”的概念,卡夫卡的小说难就难在他不是通过一个正常的故事来告诉我们什么道理,让我们能轻易地看懂。好比日常生活的一个故事,故事看完以后,归纳一下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问题,能得出一个什么结论,好像有一个什么衣架子可以把衣服挂上去,卡夫卡没有提供这个东西,你挂不上去。
3.经验层面,我不能帮大家的忙,因为这是生活,你们的命运会引导你们,生活会告诉你们,你们到底需不需要卡夫卡。如果生活没有告诉你们需要卡夫卡,我觉得你们很幸福,就不要去想了。
4.假如卡夫卡的父母很爱这个孩子,假如他的母亲不是死的那么早,假如他和他的父亲两个人很和睦,我可以告诉大家,卡夫卡和我们一样,他会是一个很平庸的人。他的不幸和幸运,恰恰在于他有这么一个父亲,同时他又非常敏感,这个问题实际上萦绕了他的一生。
5.你们刚才听了我讲《判决》这个故事,可能有一部分人会问:父亲叫他去死,难道就要去死吗?他为什么不能置之不理或者奋起反抗呢?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我们需要从寓言的层面上加以理解:父亲不仅拥有权力,同时他还是一个比权力重要得多的社会文化机制的代言人——父亲尽管已经老得不能动了,但他的权力无处不在。在某种程度上,伦理、道德和社会话语,构成了文化上的规定性。它强迫我们,当然同时也在保护我们。
6.童年或少年时代的卡夫卡,由于家庭环境的特殊性,他与生存的社会性之间过早地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裂隙。换句话说,假如他有一个非常温和的父亲的话,可能这个作家就会消失。这也涉及我最后讲的问题,就是卡夫卡之所以成为卡夫卡,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挥之不去的失败感。
7.如果一个人不失败的话,这个人永远不能成为王家新刚才讲的那个“先知”,不会写出好东西的。所以一般的普通人不要羡慕那些大作家、大音乐家、大艺术家。你应该想,好在我不是他们,这些人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者。因为失败,他们窥探了这个世界一般人无法窥探的秘密。
8.我跟很多人都说,托尔斯泰写《安娜· 卡列尼娜》,根本不是写什么婚外恋,他写的就是绝望,就是空虚,就是上帝死了以后,上帝作为原来可以阻挡你的烦恼、绝望和虚无的墙被突然拆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现代法律制度、科学,是这样一些新玩意儿。用这样的东西取代上帝的时候,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态度是一致的。他们质疑现代,当然他们也不会简单地将自己交托给上帝。这里面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怎么办?托尔斯泰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虚无主义者,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考却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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